可是,事往往不随人愿。
看了眼黄石,李承心里有些明了得力助手的心思,心下难过,不过李承还是笑了一笑:“严兄你...不知准备处置市易务之事。”
严清停了一下,眼神低垂,视线不与李承交汇:“严清明日当入宫,欲以此尽数禀报给天子。”
黄石在旁听了倒不意外。
但李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半晌之后,才勉强说道:“啊……是么,如此也好。”
厅中的气氛突然间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虽然严清和李承两人都还在说着话,但已经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赘言。
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段时间,严清带着黄石起身告辞。
等到严、黄二人离开,李承才放下茶杯,语气阴沉地小声道:“严兄你这是要学黄石吗?!”
李承沉默...
心头有着火气,更多的还是酸楚。
还是想拿起茶盏喝两口,只是手抖着,连滑了两下,都没有拿稳。
最后干脆的放弃了,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
当处黄石叛离李承一党,李承并不在意。
一是黄石本身没有那么重要,二一个黄石转投了韩景门下,还是在变法一派!
但如今...严清真的不一样啊……!
“严清今曰做的,就跟张方在京西路做的一样,都是一点错都没有。”
李承嘿嘿冷笑。
张方在京西路用着仓粮,耗到最后,聚集在京西路周边的流民,听周辰、刘惠回来说至少有十万上下。
眼下京西路仓中无粮,朝廷前些曰子也因为运粮耗费巨大,而无法将张方要得六十万石粮食都运上去。
现在流民全都向南面涌来,不可能再回头。
其中即便有错,也不是张方的,他在京西路养了流民一个秋天,又没有让他们闹出事来,一切做得无可指摘。
但张方做的事,仅仅只是普通官员该做的,能做的,却绝不是昔日一国宰相该有的水平。
张方毕竟不是普通的官员,他能做到一国宰相,治政上的才能就算是政敌也无法贬低。
可他今冬在京西路做的,可有半分宰相的水准?
说句难听的,还不如做着知县的李元。
同样是宰相处理灾情。
韩景当年知青州时,也是遇到大灾流民,他却是很轻易将五十余万流民全都安置的稳稳当当的,一年多的时间,扶生民,葬死者,一点也不给朝廷添麻烦。
而且其安置流民的策略,也成了之后官府遵循的法度。
所以张方在处置流民上的失色,即便他做得半点错也没有,也让人会有些想法。
而严清也同样如此。
从为臣之道上,严清行事并无错失可言,而且事先还跟李承通了气,更是做得完满。
作为臣子,忠心的只该是天子,下情不上禀,这是欺君之事,非是忠臣所为。
事先禀报于李承,则是尽了同党之情。
只是在官场上的道理,可不是说给外人看的这些。
严清此举,政治意图十分明显!
除了天子以外,放到谁人眼中,都是能从中看到见风使舵四个字。
而方才跑来李承府上通知一声,则就跟最后通牒一般。
一番话、整件事,都是明明白白的依照朝规,让李承根本无法开口阻止。
李承不知沉默了多久,然后招集幕僚议事。
……
“此次大旱遍及数路,韩景是绝对出外的,我也已经有了出外的准备。”
一位老夫子闻言眉眼一动,就要说话,却被李承的眼神阻止了。
随着李承开始说话,他一直保持着冷然沉稳的神色终于松懈下来,就像解开了包裹在外面的甲胄,之前深藏起来的疲惫和伤感再难以掩饰。
“但!出外无妨,新法绝不可废!”
“政事堂中必须有人来坚持施行,不至使歼人沮坏。代居宰相之位者,我还是属意于周辰!”
“而且这个人选,想必天子也不会有意见,至于辅佐之人,我之前则是在严清和刘惠两人之间犹豫……”
现在就不会再犹豫了。
从父亲冷然又伤心的眼神中,众人看得出来……
从李承对严清称呼的改变上,众人也听得出来。
不会再犹豫了。
其实幕僚们更清楚,如果要李承在严清和刘惠之间做个选择,怕是到最后肯定还是严清能胜出。
严清的官位、资历均要在刘惠之上,中书的位置,刘惠才是刚刚接手,而严清已经宦海沉浮十几年。
且过去数年,刘惠居乡丁忧,严清在李承一党中的功劳,众人更是都看在眼中。
只可惜……严清自己毁了这一切。
百计求之,却不想会离着目标越来越远。
“就看他明天怎么说了。”李承冷淡得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
……
一夜无事!
朝会之后,韩景、李承率领辅臣至东郊祈天,而严清等一干臣僚则得以提前面君入对。
听了严清对市易务行事不依法度而败坏民生的一番奏报,皇帝却是面有喜色:“朕久矣闻之,非卿不得言。”
皇帝当然欢喜。
此前他曾多次因为市易法惹起天下议论,而有心废止,但全被韩景、李承给挡回来了。
皇帝没有实据,只能听之任之。
但灾情越发的严重,许多奏章都说这是推行新法所致。
而新法才推行不久,此前并无灾异,只是从去年开始才有了大灾,皇帝想来想去,当是施行了最后一部市易法的缘故。
现在严清秉公直言,正是他忠心表现。
市易法是新法之中最得争议的一条法令,如今被查出事端,换作是结党营私之辈,必然将其中情弊给瞒下来,以讨好宰相,并防止政敌藉此攻击。
这等蒙蔽圣聪的行为,是每一个皇帝难以允许的,却有无法避免。
故而严清所为,让皇帝看到了一个忠臣的出现。
等到李承入宫回禀祈天之事后,皇帝便立刻问道:“严清言市易不便,卿家知否?”
皇帝的发问突如其来,李承却神色平淡。
最为信任的助手反戈一击,这一刀子等于是捅在他的心口上,但经过了一夜,他已经调整过来。
遂点头道:“知。”
皇帝双眉一扬:“严清所言如何?”
李承立刻回道:“严清与刘惠有隙,其相争亦有牒文可见。”
李承将严清的一番奏报,说成是对主持市易法刘惠的构陷,皇帝不快的说道:“可朕亦曾听人言,京中多有卖尽家产,遭市易务关押枷固之辈!人数之众,以至于市易务乏人监守。”
李承随即说道:“既如陛下所言,此人必知卖产者及受刑者之所在,陛下何不明示其人姓名,交付有司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