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穿越到这个世界,转眼十几年时间过去了,贾珠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考取了功名,在官场得到岳父李守中的提携步步高升,如今已经是礼部的侍郎了,管着文教和科举。
很长一段时间里,贾珠都是早早地就睡了,兴许是读书读得太累,眼皮儿才刚合上,思绪就飘向了遥远的书籍那一头,从歌唱诗经的劳苦大众到传道授业的孔夫子和孟夫子,从诗仙李白诗圣杜甫到唐宋八大家。这些人仿佛都从书本里面活过来了,现身在他的面前,一起谈天论道。
上半夜一结束,梦境中的旅途便开始了下半夜的行程。贾珠来到一扇威严的大门前,在他眼前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府邸,看起来如贾府一般,但明显又不是贾府。只见人来人往的下人慌慌张张地整理着包裹,纷纷往大门口逃散而去。突然一个眼熟的老妈妈跑过来,喊道:我的哥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夫人到处找你呢,咱们快走吧!说着,老妈妈一把抓住贾珠的手,就要拉他走。贾珠感觉到一阵疼痛,只得跟着老妈妈从另一头的小门走去。此时,身后传来咄咄逼人的跑步声,贾珠转头一看,只见一群服装华丽统一的卫兵冲了过来,只听见刺耳的一声命令传来:封起来!所有人不得进出!贾珠已经走进小门,回首瞥上最后一眼,只见大门戛然关上,封条随即贴上。贾珠抬头一望,赫然看见荣国府三个字。
一觉醒来,贾珠的思绪从梦境中戛然而止,然而,却久久无法摆脱这个梦的影响,他在脑海中反复地追忆着梦境中出现的那些画面。画面如此清晰,情境如此详细,不得不让贾珠怀疑,这些或许并非仅仅只是一场梦,而是他潜意识里的预言。
忠靖侯史鼎外调外省去了,史家夫人亲笔给贾珠写了一封信。令贾珠感到意外的是,这封回信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史湘云的事。此事便是关于湘云的亲事,早年忠靖侯和史家夫人就给湘云定下了一门亲事,男方便是王孙公子卫若兰。当时,史老爷还是保龄候,史家和卫家可谓是门当户对,可如今老爷不仅被降了爵位,还从都中迁委到了外省,虽说也是一方大员,可毕竟今非昔比。老爷和史家夫人十分担心,卫家故意拖延着定亲之事,想让史家知难而退,到时候苦了湘云这孩子。史家夫人拜托贾珠看紧湘云,不管卫家是否如期下聘礼迎娶,都不可到卫家催促生事,以免被卫家抓住把柄,反而断送了湘云的终身大事。倒不如先让卫家想清楚是悔婚还是履约,到时再见机行事,若是卫家如期迎娶了湘云,那便是湘云的福气了。
看了史家夫人的信件,贾珠不禁大吃一惊,才知道了湘云已经被定了亲。卫若兰?贾珠早已猜到,就是他和湘云订了亲,这个卫家公子似乎并没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此前贾珠和他有过几次交集,见他各种重大场合都能应付得过来,应该不是一个酒囊饭袋般的纨绔子弟。不过想起夫人交代给他的话,贾珠又只觉得憋屈,就像夫人所说,贾珠恨不得立即冲到卫家问个清楚,若是卫家如期迎娶,贾珠也好理直气壮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湘云,若是卫家坚决反悔,那个叫卫若兰的也视若无睹,辜负湘云的话,史卫两家恐怕铁定要无法挽回这门亲事了。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贾珠大不了代表史湘云先提出退婚,让他们卫家下不了台,贾珠也就不必跟湘云多解释什么了,以后再为湘云物色一个更优质的公子,定下一门更好的亲事。然而,贾珠不能脑子发热把这事做绝了,史家虎落平阳,被另一只老虎欺负也是情理之中。贾珠只能听史家夫人的话,等待卫家那边的消息。
说到底,最让他贾珠感到头疼的是,湘云似乎还不知道定亲的事情。虽然穿越到这里已经十几年了,大部分的生活习惯和社会风气,贾珠都默默地勉强接受了。可是有时候,他真的非常厌恶包办婚姻的这一套做派,口口声声说是终身大事,当事人却没有一点做主的权力。卫若兰对于湘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就像是某年某月某日擦肩而过的路人。卫家对于湘云来说,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环境,犹如冰冷的大江大河。湘云要把自己的一生交给另一个人了,而做下这个决定跟湘云却没有一点关系,对于要托付终生的这个人的年龄、姓名、家室,湘云一无所知,甚至对于这个决定,是何时做下的、如何做下的,湘云也一无所知。现在,贾珠就要把这个早已做下的决定告诉湘云,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湘云,也没有办法把这个消息转达给湘云。贾珠于心不忍,仿佛他是在把湘云送进囚牢里,强行把湘云淹没进冰冷的大江大河之中。
冬去春来,逍遥自在的大观园的少男少女们又迎来了美丽多彩的夏季。恰逢宝玉、平儿同日寿辰,众姊妹便凑趣为寿星集体祝寿,想纵情任性地热闹一天。这可是尊卑有序的贾府从来不曾有过的无拘无束的热闹。
行酒令是筵宴上助兴取乐的饮酒游戏,一般推举一人为令官,余者听令轮流说诗词、联语或其他类似游戏,违令者或负者罚饮。本以为大大咧咧、能言巧辩的湘云不可能会在酒席上吃亏,结果,那席上被罚酒最多恰是多嘴多舌、谈笑风生的枕霞旧友。原来,在这个最自由欢畅的瞬间,大观园姑娘们忘情地在红香圃里划拳猜枚,饮酒赋诗,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直到顽了好几回,大家已经起席散了的时候,才发现不见了湘云,众人也纳闷,都不知湘云去了哪里。随后,在怡红院外面的不远处,只听见一阵姑娘们的欢笑声传来。贾珠凑近一看,原来是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