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轻摇头：“坚强说不上，坚韧还差不多，来到这个剧组，遇到和我处事方式相违背的地方，我通常都会选择忍受，这样过的会轻松很多。”

张然听出他话里有话：“我不太明白，王老师。”

王耀轻首先举起咖啡杯：“我以咖啡带酒，先敬你一杯，好吗？”

张然知道他有心里话说，便痛快地和他干了一杯。

王耀轻又抿了口咖啡：“在组的这些天，我能看出来你是个好人，不会和一般的人和事斤斤计较，所以有些话我可以和你说，不担心你记恨。”

张然突然想起来那个后台八卦，“我最烦你们这些喜剧演员……”，刚来内地的王耀轻老师，也有这么谨言慎行的一面吗？

王耀轻继续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张然说：“您问。”

王耀轻说：“你真的觉得，刚才那个场景值得费那么大力吗？”

张然问：“不值吗？”

王耀轻说：“这世界上就是有平庸，优秀的世界里有平庸的人，优秀的电影里有平庸的镜头，刚才那个镜头，就算加满人物情绪，这部电影也不会成为世界经典的，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呢？”

张然笑了：“大家只想把手头上的做到最好，至于它最后会成为什么，倒不重要了。”

王耀轻说：“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我觉得这个镜头不重要，我就不会浪费时间去分析，就按照剧本拍，过了就过了，剩下的时间喝杯咖啡不好吗？”

张然说：“所以您本意并不想重拍刚才的镜头？您觉得就算魏依然当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也很好？”

王耀轻点头：“我不想，事实上，如果在我的剧组，我会拒绝拍摄的。”

张然奇怪：“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拒绝呢？”

“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

“什么？”

王耀轻深深看了眼张然，之前复杂的表情再次回到了脸上：“因为我害怕你。”

张然一愣：“害怕我？”

王耀轻看向窗外：“没错，一个人来内地闯荡不容易，我只是个配角，你和杨蜜是投资人，尤其是你，张然，我看到了整个剧组对你的支持，如果我跟你提出反对意见，我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张然摇头：“这怎么可能？”

王耀轻说：“可能或者不可能，并非问题所在。”

“那是什么？”

王耀轻再次看向他：“而是你能让我不好过，单这一点，我就不敢违抗你了。”

张然沉默。

王耀轻也沉默，过了一阵，他喝掉最后的咖啡，“谢谢你，今天和你聊天很愉快。”

张然望着他的背影，回味着他的话，王耀轻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违背自己，但又因为害怕而必须服从张然，因为现在的张然有力量去强迫别人。

这也提醒张然，剧组或许有人像王耀轻一样恐惧他，

那些恐惧他的人或许希望他给自己画一条线，时时刻刻注意权力的分寸，他不能既是一个演员，却又做导演工作，又做编剧工作，又做制片人的工作，

这些人像以前做广告导演时的他一样，讨厌有权力的人出来指手画脚，现在他的拥有了权力，他开始要求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但他并不准备改。

道理很简单，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而创作就是要服从“好”，不论服从的理由是恐惧还是真心佩服。

这不叫独断专行，在一个创作团队里，自由的总量是固定的，一些人的自由多，另一些人的自由就少，这是真理。

那些以前对他指手画脚的人并不是内行，他和那些人有着本质的不同，他没有自以为是，他对待周围的人发自内心的真诚和尊重，

王耀轻只看到了他的权利，并没有看到他的才华和性格，他的观察有失偏颇，

但张然还是很感谢他能说出来。

张然正慢悠悠地喝着咖啡，忽然想到了自己的HK偶像，事实上，那人才是真正的片场独裁者，他会让所有跟他合作过人明白，什么叫做天才才配有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