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医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
今夜揽华殿的宫人本就都候在外面,只有一个菱兰壮着胆子进来了。
她去送太医,殿内便又只剩下温凝和裴宥二人。
灯烛大亮,已过亥时,揽华殿却恍如白昼。
两人仍旧坐在床榻上。
温凝跪坐在床帏间,而裴宥端坐在床榻外沿。
两人面上都残留着未散的茫然,依旧沉默。
还是温凝先反应过来。
因为她捂着小腹的手,都快要出汗了。
“又又……”温凝喃喃地扯了扯裴宥的袖子,“刚刚章太医说什么你都听见了?”
刚刚章太医跪在下面,一脸端肃地说:“殿下,娘娘确实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微臣拿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有误!”
不是裴宥收买了章太医,没有任何人收买了章太医。
她真的有孕了。
她和裴宥……要有孩子了诶!
前些日子不到天黑就已经困倦的温凝,此时一丝睡意都无。
有一股小小的雀跃窜在心头,像火焰一般,越燃越盛。
直至完全压抑不住。
“裴宥!”温凝倾身搂住裴宥的脖子。
那些什么斗气,什么让他长记性,全都抛之脑后了。
“一個半月,是秋千那一次吗?”
直到重新躺回床上,温凝还在兴奋地辗转:“你说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
“你都状元郎了,多取几个给我来挑!”
明知现在还为时尚早。
刚刚裴宥也叮嘱了章太医,满三月再对外宣告此事,可温凝就是忍不住。
她根本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还想着过完九月的生辰,便去找何鸾开个助孕的方子。
她以为多少都得吃点苦头。
幸亏啊,幸亏这半个月她没许裴宥进殿。
否则就他晚上那个劲头,伤着孩子怎么办?
“你这几个月都不要碰我了。”温凝又叮嘱,“刚刚太医都说了房事要节制。”
“要不你继续住偏殿去?”
“或者你睡矮榻去。”
“往后天气越来越暖,矮榻在窗边,还凉爽。”
“满三月前我也不出门了,明日我便请如霜妹妹过来,将生意都交给她打理。”
“楚河堤坝修缮一事都商议好了么?你会不会要亲自去一趟楚地?”
温凝絮絮叨叨,一口气将心中想法说了个干净,才突然反应到,裴宥好像自章太医离去后就没怎么说话。
她本靠在他身侧,支起半个身子,借着朦胧的月光瞅他:“你怎么了?高兴傻了?”
裴宥枕着单臂,阒黑的眸子沉静地望着账顶。
闻言侧目瞥温凝一眼,将她的脑袋按下去:“别闹。”
“你一句话都不说,可不就是傻了?”温凝还是撑起半个脑袋。
裴宥继续摁下去:“一时未及反应罢了。”
温凝吭哧笑:“那也是傻了啊!”
“傻便傻了。”裴宥侧个身,将她搂入怀里:“时辰不早,你该歇息了。”
温凝瞅了一眼外头黑黢黢的夜色。
也对,是该好好歇息的。
那些琐碎的事情,日后再慢慢商议也不迟。
温凝乖顺地闭上眼。
到底折腾了大半晚,嗅着身侧熟悉的气息,很快进入梦乡。
裴宥听见身边人呼吸变得均匀,缓缓睁开眼。
将近子时了。
床帏间不见多少天光。
裴宥垂着双目,抬手,轻轻地描摹睡着的姑娘。
细长的眉,小巧的鼻,饱满的唇。
仍旧是长在他心坎的模样。
若是再睁开眼,说一说话,便是连眼睛都挪不开了。
他就这样望着她,眸光沉沉,一夜未合眼。
-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虽未大肆宣扬出去,揽华殿里的人却是知道的。
春日明明已经到了尾声,莫名又变得灿烂起来。
整个揽华殿里溢满喜气,生机勃勃。
菱兰又是细细吩咐膳房里自家姑娘近来的口味,又是找了许多布料和配件,与温凝一道商量着要做哪样的衣裳,哪样的鞋子,哪样的包被。
按月份来算,孩子出生会在冬季,要准备的衣物便尤其多。
两人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
按理这些事情交代下去,下头自有人打点得妥妥当当。
可温凝还是想自己来。
总归生意她都交代给段如霜了,她待在揽华殿也是无聊。
自己孩子的事情,怎能假手于人呢?
“今日我瞧着章太医的神色,怎不太对劲的样子?”
每种衣物,温凝都按男女各备了两份,眼下正在往小姑娘的里衣上绣一朵梅花,“我像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他头都不敢抬,离去时两腿都在发抖。”
“你送他离殿时,没问他两句?”
温凝问的,正是菱兰。
菱兰在一旁帮她整理布料和绣线。
“我与他说过我们娘娘和善,让他不必紧张。可他……”
菱兰顿了顿,才道:“他怕的,许是姑爷吧。”
“听闻前两日姑爷传了他去议事堂问话,出来时他整张脸都是惨白的,路都快不会走了,在议事堂的殿门前生生摔了个跟头。”
温凝轻轻蹙眉。
裴宥这人真是……
这太子做久了,越发不收敛。
那章太医看诊本分,说话耿直了些,却也都是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