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无神,之前因饮酒变得微红的脸颊早就被韩宿那爆裂般的结论吓的苍白,
上下嘴唇嗡嗡合合,反复念了几遍这个词语之后,
身子跟个弹簧一样骤然从席垫上弹起。
扶苏真的被韩宿所说的这番话给吓到了!
他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儒家失败的场景。
熊熊烈火中竹简燃烧发出噼里啪啦地声音,却还有人不断地将那些儒家百年来积攒下来的典籍扔进火堆中。
头戴儒冠的儒生们排着队被赶进一个巨坑里,泥土不断地从上方填埋下来,可这些人却全都看着远方那焚天地火焰,眼泪无声的从眼角落下。
对于扶苏这些儒生来说,
这场景简直比修罗地府还要可怕!
“不可能!不可能!”
他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把脑海中的残酷景象全都甩出去。
“始皇帝不是这种滥杀之人!”
他爹的性格,扶苏当然清楚。
“唉!你怎么还没懂啊!”
韩宿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眼前这失魂落魄的贵公子。
不过他也理解扶苏此时的心情,
恐怕这贵公子不是不懂,
而是不愿接受现实罢了!
那他作为一个老师,当然要戳破学生那泡沫般的梦幻,
用现实来狠狠地教育他!
韩宿想到这不禁笑出声来,
只不过他这笑容在扶苏看来,多少带点残忍了。
“咳咳!我刚才都告诉你了!”
“这不是始皇帝想不想做会不会做的问题!”
“而是大秦的制度,要求他去这么做!”
“此乃天下之大势!”
“大秦灭六国,一统天下,是大势!”
“那法家独尊,也是大势!”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呐!”
韩宿伸了个懒腰,起身站了起来,在狱室里一边踱步一边说着。
正好顺便消消食。
扶苏则低着头,沉默不语。
韩宿看的很准,他不是不懂这些事,他只是不愿接受罢了。
就像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后一样。
扶苏宁愿欺骗自己,母后还在遥远的地方看着他呢。
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神情黯然,两眼之中已然布满血丝。
韩先生已经停止踱步了,转而在这狱室里背着光,做起了身姿奇异地伸展动作。
扶苏等韩宿的动作停下来,才张了张嘴,干涩的嗓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要怎样,才能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扶苏跪坐在草垫上,双手前伸,额头紧贴在地面上,
悲痛的声音异常坚决。
“请先生教我!”
母后离去的时候,他年龄尚小。
不管是大秦朝堂内的勾心斗角,还是秦楚大军的连绵战火,都不是年幼的扶苏所能改变的。
而如今他早已立冠,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我超!你快起来快起来!”
韩宿刚做完一整套第四套广播体操,舒展完筋骨,转身就看到自己这学生跪在自己面前。
他一边说着扶苏听不懂的口头禅,一边伸手用力把扶苏搀扶起来。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韩宿把扶苏的身子扶起来跪坐在草塌之上,又走出去吩咐狱卒再去取一些酒来——因为扶苏的缘故,这些狱卒也已经熟悉韩宿的面孔了。
等酒水来了,韩宿亲自给自己这学生添上一杯。
他也没有想到,这贵公子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看到扶苏那瞬间憔悴的面孔,韩宿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这世上确实有着什么东西,
能够让人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