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诗嘛,哦,看来你也喜欢。”
沈如松呆了呆,他蠕动了下嘴唇,并不太想打破这份安静,于是接着听这个陌生的白衣护士读着书,念着诗,他睁着眼睛,看着雪白的墙面,和探到屋檐下的棣棠花,小小的,一束束绽放着。
几分钟?几小时?沈如松的目光最终聚焦时,护士鲜艳的红十字章立时映入眼帘。
脑袋稍稍运转了一下,就疼地很,沈如松喘息了会儿,思维一团浆糊,问道:“啊……嘶,我这是在哪儿?”
女兵翘着腿,把书反搁在膝头,双手交叠在封皮上,眉毛弯弯,说道:“沈如松下士,你在延齐基地三三六陆军医院里。”
“你是?”
护士向前倾了倾身子,看着大脑处于停滞状态的病号,翻了个白眼,指着挂在胸前的登记牌说道:“我当然是护士啦,同志。”
“来,看牌子,我叫戚雨竹,戚,雨,竹,看清了吗?同志?同志?”
沈如松眼前又出现了重影,脑子闪回过一幕幕尸山血海,暗鬼、重机枪、机甲、龙孽……
“啊……啊……”他张着嘴无意义叫着。
见沈如松依然是这副阿巴阿巴阿巴的痴呆模样,这个叫做戚雨竹的小护士耸耸肩,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随手把书放到床头柜,说道:“你睡了快一个月啦,不过没事,多休息休息,我把你的主治医生找过来,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哦。”
说罢,戚雨竹给沈如松掖好被角,反复嘱咐他不要乱动免得牵扯了伤口,这才扶正了护士帽一路小跑,在沈如松目送中消失在走廊深处。
我昏了一个月?
沈如松转过头,想找日历,但只有时钟,他嗓音干涩地问着邻床病友,确认现在已经是五月二十号了,是真的昏了一个月。
沈如松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总觉得差了很多很多,但怎么想也是一张白纸,一回想起千山,就只有无尽的雪暴和机枪轰鸣声,以及铺天盖地的灰雾与雷霆。
他一直愣神想到了天色渐黑,直到主治医生回来查床,做完全面的检测,顺便告诉沈如松他现在是典型的创伤后臆想症,康复训练后自然无事了。
医生刚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就闯了进来,沈如松还没听清这哪儿哪,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的松子啊!你可算是醒了!”
沈如松一激灵下,直接出现医学奇迹,瘫了一天的手臂也有力气了,愣是举起起来抗住要来个拥抱的高克明,然而大病未愈的他哪里抵得住神完气足的高大头?
“我说你再不醒,我就要请假回去让你妹给我高家做童养媳了。”高克明脱下军帽,扔在沈如松床单上,摸着自个儿剃得精光、冒青茬的大脑壳儿,一边嬉笑一边嘴欠。
“你老婆都没追到,退一万步就说小眉真去做你家童养媳,你也得先有儿子吧?”声线粗豪,震得沈如松耳朵嗡嗡响。
邵钢拎过把椅子,“啪嗒”一下扒着椅背坐下,坐下便踢了高克明一脚,骂道:“水果呢?你个童养媳养的!”
“妈的不是你拿吗?”
“我草……是不是落服务社了!”
“我还想问你!我提着网兜出来的!我半路说尿急放洗手台了,你是不是没拿!”
“我拿了!”
“你拿个x!”
见面没两句,这两死党便开始互骂斗嘴以表问候,沈如松想插嘴都没搭上嘴,熟料一声河东狮吼:“谁他 妈吐的痰!”
病房瞬间安静了。
“是你是吧!给老子去擦干净!”护士戚雨竹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揪起高克明就往外边一推,后者再有力气也不敢在军医院和护士开杠,瞪圆了本就铜铃大的眼睛,但乖地跟小猫似的,老老实实地蹲地上用抹布把地板擦地铮亮。
沈如松与邵钢对望一眼,当即大声嘲笑。
等到高克明擦完地板,戚雨竹才背着手走过来,朝邵钢点了点下巴:“喂!你!是不是水果落问询台了,去拿吧你!”
邵钢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这下轮到高克明幸灾乐祸了,沈如松笑完这茬继续笑,笑到一半便捂着肚子面色精彩。
戚雨竹拍了床栏杆一下,骂道:“你!你也敢笑!肚子上缝了几十针还没拆线!还笑!再笑!肠子都给你笑出来!”
这下轮到整个房间里的病号笑了。
戚雨竹重重拍起铁做的床栏杆,单手叉着小蛮腰,末了一声吼:“这里是医院!不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