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多比赛一样,先是小试牛刀,然后是正式辩斗,最后进入互动环节。
以往,辩宫里的互动环节一样是庄重严肃的,仪式满满的,但今天不同,主题是招聘人才。
现场很欢快,充满热烈。
高兆却看到弓子推开辩宫大门,径直走了过来。
一路上他神情警惕,目光如鹰如隼,不断扫视人群。
所幸现在是互动环节,他的进来很突兀,但能够接受,因为他是高兆的贴身护卫。
“主公,学宫外面发现虫子。”弓子近前低语。
“虫子终究是虫子,见不得光,去吧。”高兆说着,不时朝与他目光相遇的学子拱手微笑,回礼。
弓子重重点头,迅速离开。
仿佛他没有进来过,人海响出越来越多疑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报名?”
他们急着要应聘,更想去樱城看看。
“三天后,菑鲁田庄。”
高兆很开心地回应,笑得灿烂,仿佛刚才弓子没有进来过。
有人不解,为何不是明天就开始,甚至是今天。
高兆解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鹰初长,展翼千里,请与家里人好好商量。”
不是要他们愚孝。
在这个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全职读书是一件极其奢华的事,举全家之力甚至是全族之力才供养得起,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的命运不属于自己。
另外,能进入稷下学宫的基本是世族子弟,哪怕是寒衣庶士,背后都或多或少有些故事。
他们的背后,有太多殷切和寄望。
高兆认为,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几句话就把他们给拐走,人也应该要感恩,他们得对家里,对族里,尤其是对父母,好好解释,有声交待,有个慰藉。
这需要时间。
很多人心有感触,或默然点头,或朝他拱手致谢。
人海始终不愿退去。
他们都想和高兆这个“学术大师”,甚至是商家祖师,能有几句交流,虽然他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年轻得可怕。但这又如何,在稷下学宫里就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年龄,只看学问。
五十年前一个名叫苏秦的年轻人,二十五岁就兼佩六国相印,列坐诸侯,让虎狼西秦不敢东出函谷关十五年。
那是一道属于年轻人的荣光,万古难见。
它就像长夜里的一盏烛光,照亮着无数学子向前的道路。
他们对哪怕只有一点征兆的圣迹,都会趋之若鹜,甚至是飞蛾扑火。
他们脸上洋溢着狂热。
他们都想近距离一睹高兆的容貌,甚至是照面行礼,可以的话能说上几句话。
到得最后,高兆不得不决定先行离开。
“高卿?高兆,高公子!”
在人山人海之中,高兆似乎听到自己的对手苏德润在叫喊。
他扭头望去,那苏德润果真在人海之后跳着冒出半个头,在朝他举手,焦虑,锁眉,欲言又止。
高兆于是示意鲁懿停下,让他苏德润过来。
近前,他却仍然欲言又止。
还脸色阴沉,左顾而右盼,最后侧低了头。
始终没有一句话。
没人看得懂他。
但高兆轻笑了笑,还摆起手像在止住他,表示他不用也不需要说出来,“我明白了,谢谢。”
他惊疑抬头,眼睛紧紧凝视向高兆。
“铁可折,玉可碎,海可枯,不论穷达生死,直节贯殊途!若在这里感到窒息,就到樱城来吧,那里有清净的空气。”高兆发起邀请。
人群为他的话喝彩。
苏德润瞠大了眼睛,脸色也从焦虑转为震惊,再到凝重。
他最后转身离开,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莫名其妙。”
“他是不是受不住打击,傻了?”
“在辩宫失败不是很正常嘛,至于这样吗?”
人群发出窃窃议论。
荀子坚持要送。
于是黉道上,高兆坐着轮椅,鲁懿推着轮椅,旁边跟着祭酒,三人缓缓前行。
画风有些新奇。
新在于荀子除了齐王,就从来没送过人到学宫大门,奇在于三人一路默然,安静。
“苏德润是纵横派少有的天才。”
黉道过半,荀子终于开口。
高兆明白他的意思,他对苏德润今天的虚佞行为,感到惭愧,失望,还有深深的不解。
“是的,若他心无旁骛,我绝计辩不嬴他。是他被人迷失了方向,所幸心中还坚守有一道光,没有完全熄灭。”高兆给出答案。
“今天你们应该是首次认识。”荀子表示更加不解。
“在雒阳,我有一个敌人,一个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敌人,一个强大到现在我都招惹不起的敌人,他们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出动了,跟来了临菑,发动他们在临菑的盟友冲在前面。”
“原来如此。”
以他荀子的阅历和智慧,瞬间就明白了。
他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天空。
高兆也跟着仰望苍穹。
来时尚有几片云彩,现在厚云如絮,才午时就天色阴沉得犹如黄昏。
有几缕天光在遥远的天际处洒落,很美。
配着两边漆褪陈旧的屋舍,是荒凉的美。
“那些光很远,但照不到这里。”荀子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