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方浩仁,本名魏浩仁。
三十年前他独自赴京赶考,考取一甲进士又被赐姓司方,他与其他同僚一同为皇室贵族炼制丹药、搜罗天下日渐失传的偏方,以探究生死人而肉白骨的阴阳奇药。
自新皇帝登基、太上皇垂帘听政以来,他和其他司方姓氏的同僚便离开宫廷,在陈丰县学府担任教书先生已有十余年。
寻常人只知司方姓氏都是为皇庭服务,得了司方姓氏以后,身份就有别于庶民。
现在,潘雪莹以二甲进士的身份考中,被赐予姓司方并改名为司方雪莹。这让她感到自己与老师之间的养父女关系变得更加奇怪,也让她愈发看不透老师的态度。
直到司方雪莹进门,司方浩仁才开口:“雪莹今日过来找老师有事吗?是陈丰县民间偏方的事情有眉目了,还是你对阴阳二气功法有所心得,想来与老师交流?”
司方浩仁越是这样岔开话题,司方雪莹就越是感到茫然:
“老师,刚才我们的争论你肯定听到了吧?”
“为什么他们恶意诋毁老师的时候,老师从来不去反驳?甚至还不让我去说?”
司方浩仁这才开口:“雪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努力做到什么事就向长辈炫耀,希望得到夸奖,没得到夸奖认同就感到委屈、患得患失。”
“如果你是曾经的潘雪莹,那你时刻反击、日夜提防,这样做都没有问题。但事到如今,你已经成为了司方雪莹,主要任务就是修炼阴阳二气基本功,然后才去学小法术,之后才能替皇庭炼丹制药。否则领取任务的时候,你根本无法执行。”
“阴阳二气的基本功之一,便是要通过修行理解自身的内在,理解调和阴阳的细节是存在世间万物之中的。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并没有自行领悟这一点,换句话来说,就是你不够适合修炼阴阳二气。”
司方雪莹急了,瞪大眼睛说道:“但我觉得事遇不平,将对方打倒击败,也可以战胜心魔,调和阴阳二气啊?再说这件事都不是我错在先,老师为什么一直否定我?”
司方浩仁眼眸半睁,平静摇头:“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雪莹,老师考考你。”
说着,司方浩仁从怀里取出一支花纹木匣包装的黄金毛笔。
这是陈子笺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黄金,颜色黄澄澄、金灿灿的并带有一点暖红。这支黄金毛笔里面充满了丰富而温和的阳气,仅仅是用神识窥探,就让他感觉仿佛置身于冬日炉火旁一般温暖舒适。
“好东西啊,要是能搞到相关的记忆就好了。”陈子笺有些眼馋,但是想把司方浩仁忽悠到山君庙里上香,现在是暂时没有方案的。
司方浩仁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面带喜悦与得意,一边低头把玩着金毛笔,一边观察司方雪莹的表情,说道:
“这支笔,是老师当初考取一甲进士,皇庭赐予下来的信物。此笔乃高人炼制,高人以精妙无比的手法,使得这黄金毫毛细软如丝而不易摧毁,又能让黄金毛笔有别于寻常的金铁,吞食墨汁、书写字画的能力完全不输于兽毛毛笔,是天工开物般的发明。”
“而为了造出这样的一支黄金笔,至少需要将一个州府几年的赋税投入进去,而老师当初在赴考前为你们写下的祝福赠词,使用的就是此笔。”
“雪莹,如果你有机会得到这样一支笔,你会要吗?”
听老师这么一说,司方雪莹的表情立刻就古怪起来:“既然炼制这支毛笔,需要消耗那么多的黄金白银,那为什么不直接使用毛笔呢?”
“一日入朝为官,就非得学那些文武大臣做什么排场,压榨民脂民膏做这些吗?”
司方浩仁笑了,指着司方雪莹的脸说:“你啊,看待事物的角度和心态还没有调整好。在你的内心深处,你仍是那个努力求学、独立倔强的一流才女,凡事力争第一。”
“可是,你可能不知道,在阴气非常浓郁的情况下,普通的毛笔无法正常书写。即使使用阳气调和的墨汁来写,所写出的字迹也会很快崩溃消散,导致术式立刻失效。”
“在极端的情况下无法施展术式,一次失误就足以致命。你可能认为自己非常聪明、非常努力、非常清醒,但实际上你这就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妄下判断,立刻犯错。你不可能每次都考虑周全,也不可能每次都完美无缺。”
“而且这支笔也是老师通过自身本事所得,就像你考取功名后被赐予金银财宝一样,并没有压榨平民百姓。只是老师有意引导度量价值的秤砣倾斜,你听懂了吗?”
“有些过错无法去弥补,有些痛苦无法被打败,你若想真正的调和阴阳掌握自身,还是得从最基本的功夫做起。”
暗中窥视的陈子笺,觉得司方浩仁这老师确实人不错,又教功法又教当人。
只是司方浩仁为人师表,不去教化所有的学生,而是先用某些方式筛选学生,再将这些道理讲出来,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私心很重,完全没有把这碗水给端平。
很多人穷尽一生想不明白的问题,司方浩仁能够自降身份、故意扮丑作恶来试探司方雪莹的真实想法,说他不是真心对待自家的养女,那陈子笺是绝对不认可的。
而司方雪莹出身于庶民,她的性格和见识充满了小地方的局限性,即使住在学府也没能免俗。每每觉得受到欺辱后,就非要当面打对方个扬眉吐气,使出浑身解数干掉对方,这其实是本能的自我保护行为,而缺少对于身份和场合的考量。
只见司方雪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她的肺都撑爆,最后才长长的吐出气息:“老师,我懂了。”
但是看司方这忍气吞声、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证明自己的样子,这不是完全没懂?她还是心思魔怔,觉得老师不够理解自己的努力和辛苦,一定想要得老师的承认。
就算不清楚司方雪莹的具体性格和全部经历,光是看她头顶颤动的两道紧箍,陈子笺就觉得这女人多半有问题,能不能从那钻牛角尖的恶意里走出来,也只能靠她自己。
不过这样一番窥视,陈子笺也知道了司方雪莹为何会与陈冬理那般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