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咋知道的?”李大壮身体前倾,急忙问。
他都不晓得自己有个孙子。
李建昆呵呵一笑,“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现在是在跟谁说话?”李大壮微微一怔,事实上他不仅清楚,还比乡下农村大多数人更清楚。因为他每天都在求天求地,求老天爷治治这个小王八。
奈何天不遂人愿。
每回在新闻上听说这小王八混得更好的消息,他都要呕一口血。
李建昆从靠背椅上起身,手伸进皮夹克内衬,抽出一张照片,放在神情愕然的李大壮手上,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幽幽说道:
“你给我面子,我就给你面子。
“然后孩子我会帮你们弄回来,镇上接下来有发展计划,你是清溪甸办鞋厂的第一人,只要我点头,捞个营生很简单,你这个中外合资的孙子也就有钱养了。”
李大壮望着他的背影,表情极度复杂。
婆娘早冲过来,小心翼翼取过那张照片,枯槁的手不断摩挲着,一边笑,一边哭,“真好看嘞。”
“好看你哭个鬼!来来,给我看看……啧啧,好俊的小子呀!画里的人儿一样!”
暖阳下,这对清溪甸人厌鬼憎的两口子,依偎在一起,喜极而泣。
“等孩子接回来,要好好培养,我只负责他穿衣吃饭,你翘起屁股来搞钱,交给老师来教。”
“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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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一桩心头事的李建昆,哼着张三的歌,一路往村支部溜达,路过谁家门口都会上前看看,问问老人身体是否健朗,抱抱村子里背着他出生的小娃娃。
当然不忘塞个红包。
不到一公里的路,硬是走出两个小时。
清溪甸的村支部如今也焕然一新,以前的苏式白墙黑瓦房,变成三间合围成“品”字形的红砖平房。
借用村支部的座机电话,李建昆一个号码拨到首都。
“无聊不?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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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八O九O是一个烈火烹油、野蛮生长的年代。
这种现象不光是局限于生意这条赛道。
眼下某些悍匪,那真是狗胆包天。
譬如劫火车这种事,后世的孩子们大概率很难想象。
这回李建昆想打掉的,是一伙占山为王的家伙。
在通过陈政杰获悉一些信息后,以防万一,他不打算在县市两级寻求援手,尽管陈政杰也说不清其中具体的蝇营狗苟。
对于这类事,李建昆更相信一句话,无风不起浪。
所幸在省城他有些关系。
联系徐方国时,后者刚好在温市视察一个大型水利项目。
于是正月十五这天早上,李建昆搁家吃了碗汤圆后,便开着符华的那辆白色小夏利,独自驱车来到隔壁县,也是个地级市。
在市招待所,见到满头白发的徐方国。
“这是啥?”看见李建昆拎到五屉桌上放下的保温饭盒,徐方国含笑问。
“汤圆。”
徐方国怔怔后,才一拍脑门道:“哟,正月十五啊。汤圆不都是晚上吃吗?”
“大年三十还有人凌晨起来吃团圆饭呢。”
徐方国点点头,眸子里掠过一抹黯然,他家就是,以前。
在他一口一口吃着汤圆的时候,李建昆坐在床沿边,抽着香烟,欲言又止。
徐方国头也不回,轻声说道:“本来是打算退,我亏欠家庭太多,我刚认识刘薇时,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我是真不知道,由此可见,我这个混蛋是多么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只是我想得很好,刘薇却不给机会,她已经魔怔了,一心想找你报仇。
“我知道那是条不归路,于是跟她提出离婚,我想这样她或许会知难而退。
“可是我对人性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从首都回来后,她疯了,后面有一天割腕自杀了。
“应该是有些老兄弟可怜我吧,像徐庆有的事一样,草草了结,我可真是干净啊,在台面上还形成一种出淤泥而不染、大义灭亲的象形,不降反升。”
李建昆默然半晌后,说道:“对不起。”
“无论如何都怪不到你啊,我也私心地调查过,在刘薇疯掉之前,她在首都媒体上搅动舆论,你和你的人没找过她麻烦,是已经到了世人都看不过眼的程度,人民群众要灭她。”
望着眼前这位“老人”,李建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见他满意地砸吧着嘴巴,放下碗勺,李建昆双手呈过去一支香烟。
徐方国摆摆手道:“戒了,想多熬几年,不然这身罪孽实在不知道怎么弥补。”
“你没罪!”
“这话虚伪了,圣贤都说过,子不教父之过。”
徐方国话锋一转道:“说说吧,什么情况,咱们那个小县城还有事是你摆不平的?”
李建昆这才想起,望海县也是他的故乡。
没有任何隐瞒,李建昆把道听途说的、确认过的所有情况,原原本本以汇报的口吻娓娓道来。
啪!
徐方国听罢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五屉桌上,将没有盖起来的保温饭盒都震倒了,汤水淌出一些,李建昆眼明手快冲过去扶起来。
“岂有此理!谁在背后撑腰?”
李建昆摇摇头道:“只怕要打掉之后才晓得。”
“好,好得很!”
徐方国怒极反笑,黑、腐的问题他一直在抓,东抓西抓,却不想最后老家爆出大雷。
犹如古时封疆大吏一般高位的男人,只觉老脸涨红,表情如怒目金刚,先前身上的颓然与失意全然消失不见。
李建昆被那股凌厉的气势冲击得想要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