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毗邻边关,是整个边境内最繁华的一座府城。
沈云绾来到了郭家的铺子。
柜台上摆着绫罗绸缎,但沈云绾早就对郭县令严刑逼供过,知道这些布料只是障眼法,郭家真正做的是铁器生意。
“两位贵客要点什么?”店里的伙计一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看清他眼底暗藏着的敷衍。
紫竹上前一步,一脸倨傲:“你们东家呢?我们小姐要见他。”
伙计眯了眯眼,露出一道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们东家今天不在城里,去城外的庄子探望老娘了。贵客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小的便能做主。”
“我竟不知,家里雇来的下人何时这样张狂了。”沈云绾戴着幂篱,清冷的声音从白色的轻纱下透出来。
伙计皱了皱眉,合着这两人是上门闹事来的。
伙计可不记得东家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他冷笑:“两位就算编瞎话也编得像样点,我们东家还不满三十,五年前才成婚,哪里能生出这么大的一个女儿来?去去去,赶紧一边去儿,再不走,我可要报官了……”
“放肆!”紫竹从袖里抽出一柄匕首,横在伙计咽喉间,“就连你们掌柜也是我郭家的下人,想要我们小姐做他女儿,你问他有这样的福气吗?”
“我不跟你废话,立刻把马掌柜找来,别让我们家小姐久等。”
紫竹的声音就跟她手里的匕首一样冷。
伙计脖子一凉,想不到这突然上门的女子会有这么大的来头,脸上露出几分狐疑:“大小姐养在深闺,怎么会突然来边关?大老爷怎么会点头?”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打探大小姐的事?!”紫竹将匕首压进去。
伙计的脖子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霎时间鲜血直流,吓得伙计赶忙求饶:“姑奶奶有话好说。”
“还求姑奶奶高抬贵手,小人这就去请东家过来。”
沈云绾轻哼了一声。
“方才不是说马进出城了?”
那伙计抬起手,朝着自己就是一个嘴巴子:“都是小人满嘴胡吣,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这一次。”
“滚!”紫竹收起了手里的匕首。
伙计连滚带爬地掀开柜台后的帘子。
“小姐,此人会不会耍花招?”在别人的地盘上头,紫竹说话还是很谨慎的。
“父亲留了人手给我,他要是有九条命,尽管耍花招。”话落,沈云绾听到几道足音悄然离去。
那人虽然刻意放轻了脚步,却瞒不过沈云绾的耳朵。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穿着蓝衣的男子姗姗来迟,只见他的身材高大、健壮,长相颇为粗犷,满脸的胡髭遮住了脸上大半的五官,只有两道英挺的眉毛和精光毕露的眼睛还留在外面。
从他进来,沈云绾便从此人身上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绝不是一个绸缎铺掌柜会有的气息。
“您就是大小姐?”男人的目光从紫竹的脸上划过,接着便长久地停驻在了沈云绾的身上。
长至膝盖的幂篱遮住了男人的窥探。
沈云绾将男人打量了一番,微抬着下颌:“你是绸缎铺的掌柜马进?”
马进在绸缎铺里用的是假身份,这女子一来便叫破了他的真实名姓。
马进眼中的漫不经心不见了。
他的目光多了几分郑重:“小人便是马进,敢问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来了幽州?往常就算有急事,也是公子亲自来此?”
如今的大魏虽然四海升平,可一个闺阁千金仅仅带着一个婢女就敢长途跋涉,竟然还真平安无事地来到幽州城,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诡异。
沈云绾闻言,眼里强挤出泪水。
“还请马掌柜找个僻静地方。”
方才伙计已经跟自己说了,这对主仆是如何的倨傲,谁知这女子竟突然客气了起来。
马进看了伙计一眼。
对方很有眼色,找了一张歇业的牌子挂在门外,接着便将两扇门从内锁上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人请大小姐去后院叙话。”
马进主动走到了前面带路。
他倒不怕这两个女子耍花招,若是对方敢戏弄自己,进了后院,更方便自己瓮中捉鳖。
这家店铺后面自带了一个院子,沈云绾大体扫了一眼,便对里头的格局大致有了数。
后院与前面的商铺连着,一处用来招待客人的花厅,还有两间日常起居的厢房,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
到了花厅,马进请了沈云绾上座。
沈云绾也不客气,落座之后,她一路强忍着的情绪倾泻而出:“幽州这里还没有收到朝廷的邸报吗?”
“朝廷突然盯上了我们家,若非我那一日恰好去了禅寺求签,整个郭家便无一活口了!”
沈云绾语气哽咽,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悲伤和恨意。
马进大惊失色:“大小姐此言当真?大人怎么会被朝廷盯上,这些年不是一直无事发生吗?”
沈云绾没有理会马进的问题,继续说道:“幸好父亲这些年养了不少忠仆,给我报信的那个人并没有说清缘由,只把家主令牌交给了我,让我立刻上路……”
“生死关头,我也顾不上这么多,这一路多亏婢女护送,才能顺利到达幽州。”
“大小姐能给我看一眼家主令吗?”
马进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沈云绾垂下头,从袖中掏出一面令牌,举在手中:“马掌柜看清楚了吗?”
马进眯了眯眼,这家主令牌是真的!不过,在一个孤女身上,便如三岁小儿抱着金砖立于闹市,根本守不住。
“我劝马掌柜别打家主令的主意,我既然能护送着小姐一路前往幽州,就不是吃素的!宝物动人心,可也要有命来拿,马掌柜你说是不是?!”
紫竹话音刚落,藏在袖里的匕首便飞了出去,擦着马进的脸颊钉在后面的墙壁上。
一缕黑发轻飘飘地飘落在地,马进方才反应过来。
他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刚刚那股浸透骨髓的杀意还如影随形,让他的手脚一瞬间僵硬,根本来不及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