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聿修又说到了时间。
他在劝说年轻气盛的小皇帝有耐心一些。
叶倾怀明白他的意思。
可她并不是因为急于成就功名,所以才好高骛远地早早将此事提上议程。
或许是因为从小女扮男装在宫中长大,叶倾怀有着不同于常人的隐忍和沉稳,连曾经教她围棋的老师都说她的棋路不像少年人那般锋芒毕露,总要想得周全才肯落子。
叶倾怀忖了一会儿,决定将此事对林聿修和盘托出。
“朕急着建立都察院,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变法所需,还有顾海望的原因。”
“顾海望?”
“顾海望在允州战败被俘时,被北狄从他的幕府中缴获了两百万两银票。这件事已在北狄传开,想必很快也会传到京中。”
林聿修愣怔了片刻没有言语,显然也被这个巨大的数额震惊到了。
“朕一直以治伤的名义将顾海望留在宫中,其实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审判他。按照如今的规制,他这个案子应当由刑部主审,兵部协理,但是这两部中多是顾党,若是交给他们审理,只怕会不了了之,难以定罪。御史台如今虽是李文清主事,但御史台并没有断案的职能。所以他这个案子朕一直在拖着,是希望他能够得到应有的审判。”
“但你也知道,关于顾海望留在宫中的事情,顾世海在朝上一直频频对朕施压,如今是快拖不下去了。所以朕才急着成立都察院,也是为了有地方可以审理他的案子。”
林聿修微微蹙起了眉头,道:“前线战败被俘这件事本身,刑律上并没有明确的处罚规定。若是按照贻误战机定罪,从重判处,也就是降职三级到三品官员。主要还是要看军法如何处置。”
叶倾怀点了点头:“确实,但是军法更惩治不了他。”
军法的处置权在统帅手里,此次大军的统帅先是顾海望再是何青长,有一万种理由为他开脱,根本不会治他的罪。
叶倾怀的目光移到了手里的茶碗上,神色有些凝重,道:“朕怀疑这两百万两银子有可能并不是北狄从军中缴获的,而是顾海望主动送给北狄的。顾海望可能用这些钱和北狄达成了某种协议,但是北狄后来并没有遵守约定。”
林聿修面上闪过一丝惊色,他沉默了片刻,看着皇帝道:“陛下,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他话中有警醒的预期。毕竟,若是此事坐实,便是和当年北都王通敌一样的叛国大案,株连九族都是轻的,整个军队和朝廷都可能会受到牵连,被从上到下清洗一遍。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朕确实是想铲除顾党,将权力收回手中。朕也确实需要一个契机来立威,为新政和变法铺路。但朕不会因为这个,就无中生有地冤枉贤良。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朕这样说,是因为顾海望他确有嫌疑,只是朕没有确凿的证据。”
叶倾怀的话似乎让林聿修有些意外,他盯着叶倾怀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托辞还是真心话。
皇帝的脸上有一种毋庸置疑的认真和正直。
一种他很熟悉的神色。
林聿修不禁莞尔。
尽管他已经垂下头来遮掩这抹笑意,却还是被叶倾怀发现了。
“林卿笑什么?”她并不恼怒,只是有点好奇,是什么事让林聿修这个一贯冷眉冷眼的人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