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房间里面，徐凤歌和林默各自坐在沙发一头。郑锋低着头坐在林默对面。

“五年了……”徐凤歌二十一的年纪，看起来却在这一瞬间有那么一种苍老。说出五年这句话的时候，徐凤歌仿佛有种迟暮老年的感慨。

“我现在才二十一，电竞圈的生涯却占了五年，四分之一的生命。电竞圈中能够奋斗五年的不多。当初老大主动退出，对皇氏巅峰做出让步，才让我们有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的机会。五年时间在电竞圈来说，就是老兵。”

“老兵总有死的时候，我们经验技术早就提升不上去了。再继续下去也只能够是不断的技术退步。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们退役。可我们也实在是有些厌倦！天晓已经退役，当初一起奋斗的只有我和郑锋还在一线。我想我们也是时候了。电竞能够给我们带来的快乐确实是多，但久了之后，早就没有当初为了一场比赛而追求胜利的渴望和野性。就像是今天的比赛。我更加喜欢第一局而不喜欢第二局。我喜欢有乐趣的东西，开始讨厌那种一本正经的事情。”

徐凤歌说完像是轻松许多。林默却是越想越闹心。

厌倦！

徐凤歌竟然说出这个词汇！林默本来想要反驳，明明电竞给他们带来一切，与其说是厌倦，不如说是疲惫！

可林默说不出口。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质问徐凤歌郑锋为什么退役？

还是询问徐凤歌的计划？

甚至是挽留他们？

徐凤歌从十六岁开始，作为天才电竞选手被李悠然发掘进入电竞圈。郑锋更是二十三岁，在电竞圈征战第六个年头。

在这个生涯平均生命连一年都没有的圈子中。五六年确确实实是算得上是一段漫长的日子。

林默能够想象，五六年的时间。日复一日的面对电脑，进行枯燥乏味的重复训练。一个游戏。人玩多久不会厌烦？还是说，人每天做重复的事情，多久才会厌烦？

作为职业选手，每天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恋爱，一年回家的时间也寥寥可数。风光的人是金字塔尖，世界冠军这种伟大荣誉更是一辈子注定和某些人无缘。

更重要的是，压力！

没错，就是压力！电竞圈充斥着的，无处不在的压力。

每场比赛。你自己的表现或好或糟糕。每场比赛，你的对手怎样，你战队的战绩怎样。

参加比赛，还要力争上游。

随时还要保持自己的技术不后退。

甚至在电竞圈的关系，人员变动都有一种压力。

众人只知道潜规则，众人只知道解说间的勾心斗角，众人只知道俱乐部之间的恩怨情仇。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职业电竞选手这个特殊的行业？

林默沉默不语。

从徐凤歌的状态中，他真正的感觉到了疲惫。

“以后呢？”

长久，林默才问出他们的计划。要知道。一个职业选手退役之后，基本上是百分之九十没有可能在回到赛场了。或许还做着和电竞有关的事情，但绝对不是用选手的身份了……

“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地，我们这种开始要落伍的老兵。提前退出还不至于黯淡收场。我们还没有告诉老大这个消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帮你们说？”林默试探一句。

“算了……”郑锋微笑拒绝林默。“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自己说吧。当初我和老徐就像你们今天一样。年轻气盛进入电竞圈子，不知道给他惹下多少麻烦。我们进入这个圈子是他的原因。我们现在想要退出，定然也要自己亲口告诉他。”

林默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

他能够想象为什么徐凤歌和郑锋刚刚不知如何开口。兴许他们对这个电竞圈还有不舍。兴许对于电竞比赛，对于作为电竞选手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眷恋。但那都是过去式了。从他们萌生退役想法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告别舞台。

他们真正难以开口的是对李悠然。

五六年在电竞圈漂泊闯荡。当初是李悠然领他们入门。可这几年来虽说一直保持一线水平，但却从未登顶过。这种内心的愧疚感，才是让他们真正无法开口的因素。

林默懂，徐凤歌郑锋也懂林默懂。

去意已决，林默也不想挽留过多。

他真真切切没有想到，今天这两场轻松的比赛，竟然就是最后的告别舞台。

作为最后一次世界大赛的争夺战。现在林默想来，徐凤歌和郑锋之所以让比赛那么轻松，他们比赛过程中出现的那些细微却致命的失误，只怕都是这两位故意为之。徐凤歌和郑锋知道自己无法走到最后，甚至他们已经厌倦这份争斗。

倒不如将机会留给林默，林默也算他们半个徒弟，兴许林默几位年轻人有机会实现他们心中所想。

看似轻松的比赛，却让林默现在想来，感受到一股又一股的温暖。而这温暖来自于期盼，来自于信任。

它，就是责任。

“你也放心，我和老徐不会退出电竞圈的。到时候我们退役过后，直接选择加入恶魔俱乐部。俱乐部扩张太过厉害，许多方面都缺人手。我和老徐两人虽然没有什么跑业务的经验，但培养有天赋的选手还是能够办到。”

林默点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了。怎么说郑锋和徐凤歌也是真真切切的电竞达人。有他们的加盟，恶魔俱乐部的发展必然得到很大助力。

“嘿嘿，我说啊，老郑你想要去训练弟子可不要拉上我，你拿闷骚的性格也只适合做做教练，当当陪练什么的。徐大爷我可没那耐心。”

徐凤歌开始恢复笑容，林默心中也松下一口气。

“那你想要当什么？总经理？这你得和我师父商量商量。哈哈……”

“少来！”徐凤歌一巴掌拍在林默脑袋上，“别逗行不。老大不杀了才怪。徐大爷我准备去接手你们俱乐部的主持活动怎么样？就凭徐大爷我这诙谐幽默，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外貌加人品，你还能够找到更合适的么”

林默很想反驳一句能找到。不过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徐凤歌，想到徐凤歌平时牙尖嘴利的本质，加上英俊小生的模样，倒是真的适合作为主持人。

这么看来，徐凤歌和郑锋早就想好自己退役之后的打算了。

这样也好，林默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林默害怕的是，徐凤歌和郑锋是因为时局而被迫退役的，现在看来，皇氏巅峰准备并购龙堂只是诱因，只怕他两人早就有了退役的想法。

林默的脸色终于放开，徐凤歌和郑锋也算是说出心中所想，痛快了很多。

徐凤歌一把搂住林默的肩膀，哈哈一笑，“你小子就放心，以后，我们是队友，是一家人了。比起现在不更好？我们虽然是老兵，但谁说老兵必死？”

林默心中再次豁然开朗几分。

“是啊，老兵虽然老，但心中依然有理想。换种方式，继续奋斗。”

“青春不灭，梦想不倒，老兵不死！”

……

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休息大厅中已经少了很多人。

郑锋和徐凤歌打个招呼便招呼队友离开。只留下一位领队，准备待会儿的抽签仪式。

林默一个人在大厅中晃荡一圈，并没有看到高天乐几人的影子。

摸出电话询问一番，才知道几位臭不要脸的人早就把他抛弃，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坐上大巴快要到基地了。

林默笑骂两句，挂断电话。从等候大厅跨出来。林默并没有直接选择回基地，他现在还不能够回基地，高天乐官晨猴子几个人全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待会儿的抽签仪式，除了他，也找不到别人了。

皇氏巅峰和g战队的比赛还在继续，他也没有心情去看皇氏巅峰的比赛。

脑海中一直回旋的是徐凤歌和郑锋眼神中的那一丝不甘。

虽然老兵不死，虽然选择退出。

但林默知道，他们依旧有梦想。

只是，这份梦想他们过去现在将来都可能不能够用选手的身份来实现了。这何尝不是一种不甘？

李悠然第一次踏进电竞圈，一鸣惊人，天才选手之名传遍四方。可不到多久，被皇氏巅峰害的纷飞离散。

李悠然第二次踏入电竞圈，带着徐凤歌郑锋几位天才选手，作为队长，带领大家再次将威名传播四方。

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无论是李悠然还是徐凤歌，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所有人都还未曾有一个足够分量的冠军来证明自己。

这是李悠然徐凤歌当初作为电竞选手的不甘。理想败给了现实。

林默现在却是理想继承人的身份。徐凤歌，郑锋，黄天晓，李悠然，太多太多人的理想，林默认为，自己作为他们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弟子，他有必要去为这个理想奋斗。

德玛西亚冠军杯是一个机会。但横亘在他面前的，很大可能是中国的三座电竞大山。

紫金俱乐部，ie俱乐部，皇氏俱乐部。没有谁会放弃这次机会。世界冠军的诱惑太大，谁都想要夺得这个荣誉。

恶魔战队想要突围而出，必然是全力奋斗。下一个目标必须要跨过，才能够拿到进入世界比赛的入场券。“下面开始公布比赛顺序。”

“请问都是抽到a的是哪两支战队？”

“紫金战队是a，剩下的，还有一个a呢？哦哦，原来在高雪渐手中。那么，很好。这边恶魔荣耀战队和皇氏巅峰也将签位举了起来。两个b。”

“那么，我宣布。4月21，下周一的德玛西亚冠军杯比赛赛程已经出来。第一场，ie战队迎战紫金战队，第二场，恶魔荣耀战队对阵皇氏巅峰战队。超级联赛四强终于碰面。谁如果能够在下一轮三局两胜晋级，那么，将会获得德玛西亚冠军杯世界比赛入场券。同时，得到冠军的队伍，将会获得世界德玛西亚杯冠军联赛第一轮保护权，直接晋级第二轮！”

“希望观众朋友们继续关注比赛赛程，英雄联盟世界德玛西亚冠军杯中国区预选赛，第一轮结束！谢谢大家……”

……

“抽签结束了没有？”

“结束了。我抽到b签。”

“对手是谁？”

“皇氏巅峰！”

“……”

电话另外一端陷入沉默，林默也没有多说话，等了片刻，林默说上一句“待会儿我就回来”。挂断电话，林默朝场馆外边走去，准备打车回家。

说实话，此刻他的心情也不那么高昂，和两天前的兴致满满相比，今天心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郑锋徐凤歌即将退役，这个消息着实令林默有些意外。心中百味交集。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来抒发自己内心想法。

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苏小乖。他心情很郁闷。对阵皇氏巅峰关系着名额的问题，他不怕。但心情依旧不舒畅。

皇氏巅峰自从电竞联盟成立以来，表面上已经规矩了许多。各项章程摆在明面上。皇氏巅峰能够操作的空间已经非常小。

黄光吉作为皇氏巅峰的总经理。在电竞联盟成立之后，也低调不少。虽然说对恶魔俱乐部小动作依旧不断。但比起以往大肆进攻来说，已经轻松不少。加上恶魔俱乐部本身的扩张，重至今投入俱乐部，让俱乐部得以和平发展。

黄光吉在圈内地位一落千丈。听说皇氏巅峰内部对黄光吉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多。总体来说，之前一个多月的动荡还不足以将黄光吉打死，但也已经让黄光吉元气大伤。

林默每次对阵皇氏巅峰心情都不一样。特别是华帝加入一队之后。虽然说两队之后的交手各有胜负。但林默依旧满怀怒意。

后天又要和皇氏巅峰生死决战。正值恶魔俱乐部发展势头最好的时候。这样一次冠军杯的争夺，加上亦师亦友的两位电竞大咖退役的消息，林默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苏小乖的电话被接通。

几个月的时间，苏小乖一点也没变。依旧是以往那样温柔善良。

感情纠葛也算终于从林默的生活中摆脱。不知道齐嫣然是长大了懂事了，亦或者是工作太忙，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考虑林默的事情。这两三个月以来，林默和齐嫣然更多是工作上的接触，私人相处时间越发少了起来。林默终有亏欠之心，也有偶尔躁动。不过这一切都随着时间流淌，随着经历变多，开始慢慢变得正常。

人生，谁不经历一点点感情的纠葛。很幸运的是。林默还未曾在这个开放的社会环境下将感情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总之，林默和苏小乖的感情终于步入正轨。

苏小乖正在上班，林默和她的电话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林默只是想要说说话，缓解一下内心感慨。两人约好晚上林默去接她下班。顺带着去好好吃一顿。挂断电话，林默招了一辆的士，往俱乐部赶去。

回到俱乐部已经是五点多的时间。如今俱乐部再一次搬迁。从原本一栋小楼搬到现在办公楼层中。各方面单位部门也建立比较完善。飞格集团重金投入让恶魔俱乐部步入正轨的同时，在圈中也急速崛起。大有成为最强新贵。分庭抗礼顶级俱乐部的趋势。

回到俱乐部，抽选到皇氏巅峰的消息一经传开。林默先是到李悠然办公室晃悠一圈。和李悠然汇报一下情况，商量一点事情，接着在训练室中找到猴子几个人，随意玩了两把游戏，等到吃饭的时间。他一直没有说徐凤歌郑锋准备退役的事情。诚如郑锋所说，这种大事还是让他们亲自和李悠然说明白更好。

晚饭时间，林默给李悠然说了一声，自己一个人慢悠悠赶到苏小乖公司楼下。等待苏小乖下班。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出现在离家不远的一家餐厅。

这样静静安好的生活倒让林默感觉到心情舒畅不少。苏小乖乖巧懂事，不会主动给林默添麻烦，林默心中所有的不畅快在苏小乖面前也能够全盘说出。有个人认真分享自己内心想法，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无论是愤慨还是不甘。有人分享，总是好事。

晚餐还未曾吃完。林默衣服包里面手机突然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