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继承了外公的衣钵才知道,刻碑也就是刻给死人的文,墓碑就是一扇通往阎罗殿的门。
人死后的灵魂并不是马上离去,而是要等七天,在第七天的时候,灵魂会醒过来,但会忘记生前的事,直到看见墓碑,才会想起来,然后回家看家里人最后一眼,再通过墓碑前往阎罗殿,民间称为头七。
但早夭的小孩比较特殊,给早夭的小孩刻碑,小孩回家看了以后,如果觉得心中欢喜,有可能会再托生到这家。
只是再投胎是缘还是债,谁也不能保证。
“老子刻了几十年了,屁事没得有啥子嘛?报应?能有啥子报应?咋子嘛?难道你是觉得当年向前的事情就是老子遭的报应?”
潘向前就是我那死去的舅舅,当年他死的时候才十六岁。
听到这话,外婆沉默了,她默默地收拾碗筷回了厨房,背影有些落寞。
应该是想起舅舅伤心了吧。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外公就带上工具出了门。
五天后,外公回来了,不过,是被人抬回来的。
“嫂子,市医院那边也去了,让我们把人抬回来,已经没救了。”村支书也是一脸愧疚。
本来还在山上好好的刻碑,谁知道下山的时候就摔了一跤,地方看着没多高,人怎么就摔成了脑溢血?
我眼睁睁的看着外公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发黑发红,嘴唇惨白。
两个姨妈带着我妈在一边儿抹眼泪。
外婆是最镇定的一个,当即让我一个表舅骑摩托车去找隔壁村子找一个叫廖老三的人。
廖老三过来后,只是扒开我外公的眼皮看了看,就让我外婆去准备一个大公鸡,再把堂屋上供奉的三清石像搬开,只留一个空墙和台上的香炉,他自己却走到一间客房里面,换了一身灰色道袍出来。
大家都站在了堂屋外,我趁着人小,遛到了外婆的手臂和门栏边,看着那个叫廖老三的在堂屋喝醉了酒一般舞着一把铜钱剑东倒西歪。
他脚下虽是我看不懂的步伐,却是步步生风。
走了一会儿,手如疾风一把抓过地上的大公鸡,扭断了它的脖子,把鸡血全倒进了旁边的白瓷碗中。
转身又用铜剑挑起公鸡尾巴上最漂亮的一根羽毛沾了碗里的血,粘在原本供奉了三清石像的空墙上。
“你把这碗鸡血给他喂下去。”
外婆端着那碗鸡血去了里屋。
“你不怕吗?”廖老三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杀个鸡有啥好怕的?”
我当时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廖老三是在做法事,用大公鸡和我外公换了一命,整整十三年过去了,那根大公鸡的羽毛还牢牢的粘在墙上。
喝下鸡血的第二天,外公就醒了过来,但只有半边身体能动。
廖三叔说,命是救回来了,不过外公的身体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硬朗了,更不能再刻碑了。
从此,外公金盆洗手,天天过着养鸡养鸭的日子。
14年后的春天,又有一个人找上了我外公,请他出山刻一座镇魂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