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一轮圆圆的明月静挂在天上,淡淡地俯视着这座城。
一切,死一般的沉寂,偶尔有乌鸦三两声地低鸣。压抑和不安的情绪笼罩着这座小小的城,城里的人,苦于这种宁静,却也想珍惜,这最后的宁静。
落寞的青楼, 破败的酒馆,紧锁的民居,藏在无一丝光的黑暗中;冷清的青石板小路,惨淡的三两片落叶,平添一丝渗人的诡异。
这座原本虽小却热闹繁华的城,十天前已被四处肆虐的叛军攻占,这叛军无恶不作,烧杀淫掠,不仅城池受到损害内部的建筑遭到破坏,百姓们的生命安全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前几天,已经有好几个人死在了叛军的刀下。
恐惧又焦虑的气氛弥漫在这个城里,惊慌的人们活在被阴影笼罩的囚笼之中,与外界隔绝,无法与外界联系更别提逃出去。人们只能每日期待着叛军能够早日撤军,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是,残忍的叛军首领却已下令,明天进行屠城,没错,不留一丝威胁存在的屠城。
似乎,这个宁静夜晚里圆月散发的淡淡月光,是这座城里的百姓生命中最后的曙光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相隔不远,这座小小的城外几公里处,已经驻扎着两万蓄势待发,严阵以待的兵士,漫山遍野却齐整的军营,散发一片肃杀之气。
没有鼓舞士气的擂鼓,没有预祝胜利的歌舞,一切就和城里无异,宁静而弥漫着凄凉,压抑而充斥着悲伤。
他,步伐加快了许多。他是这两万大军中默默无闻的一个士兵,同时也是这座城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几年前,被太守派遣至另一座城做事而这次免受了叛军的屠戮。
听闻家乡被占,他痛不欲生几乎晕厥,不仅因为家乡情怀,更因为他腿脚不便的父母还留在那里,等着他回去。他马上参军,随着朝廷官军及各路军马来到了城外。一路上,他发现不仅是他,还有许许多多的士兵兄弟的父母家人都在沦陷区,在叛军的魔掌之下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兄弟们约好了,杀光叛军,带着父母家人享福。
可是他却从军营偷偷溜了出来,并不是怕死,而是因为他害怕上了战场,一不小心,就再也见不到父母,父母的安危就再也没有保障了。他想带着父母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如今,这座朝思暮想的城,就在他面前,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月光斜斜地洒在他孤单的身影,他仰望着圆月,回忆起了过往与家人其乐融融品酒赏月的情景。他知道,私自离开军营被发现会受到怎样惩罚,进入叛军所占的城被发现会是怎样的死路一条。但他更担心的是,这座城,那些人,打仗之后能否再见到,想到这里,心不由一阵绞痛。
很快,他偷偷摸摸靠近了城,找到儿时与玩伴玩耍的小洞,顺着它爬进了城里面。
踩着温软的青石板小路,借着月光看着熟悉的街,他却发现一切有着与记忆完全不符的寂静与黑暗。偶尔透过窗户,借着里头微弱烛火,看到了抱头闷声哭泣的人们,微弱的悲泣声伴随着初秋的凉风,让他的心感到一阵悸动。
他本不应该继续看下去,而是该奔向那间青色屋顶的房子,激动而又狂喜地冲入父母温暖的怀抱,然后带他们远走高飞的。但不知道什么使然,他踮着脚,弯曲着腰,静悄悄地走过每一个紧锁的民居,看那一张张因思念、害怕而悲戚却满含希望的面庞,他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