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全倒是搬的很早,他不过是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对杨家庄远没有其他土生土长的村民那么留恋。
可真是这样的吗?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因着杨家庄的很多人,导致他对杨家庄村子的感情,同样复杂。
却又只能珍藏在心里,像老酒一样,慢慢品味。
公司的事太多,他不能走开,尽早搬了,也就尽早省心了。
旧家具之类的,白鸽舍不得扔,能送人的基本上都送给村里人了,衣服之类的,都搬到了镇上的房子里。
县城的房子,家具什么都是新买的,不适合再放旧东西了。
有好几天没在杨家庄住了,这次回来,也是把最后的一点生活用品带走,顺便把门锁上。
说实话,当初盖这个房子,用的全是好砖料,质量结实的很,和村里房子相比,他这房子只要不发生深度塌陷的问题,支撑下去没问题。
可这谁又能说得准,不能拿生命开玩笑,离开了也就安全了。
斜对门不远,王英花的土房子早就推平了,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对此地,张国全更是没了任何留恋。
小卖部里面空荡荡的,这间小卖部,承载
了多少人的记忆。
村民们家里缺点啥,已经习惯来这购买了,无数个夜晚,他们总会提着小板凳,到这里坐一坐,一边看电视,一边聊聊天。
还有无数个黄昏,当橘黄色的夕阳洒在货架上时,孩子们背着布书包从校园里跑到小卖部,只为了吃上一口他们认为最好吃的东西。
小卖部成了感情上的一根纽带,连接着村子的这头和那头,也连接着时代的这头和那头。
纽带断了,孩子们不在了,堆满货架上的零食和学习用品也不在了,剩下几组钉在墙上的空柜子,也已破旧不堪。
没有送人的必要了,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吧,和门口那棵老槐树,一起留在这里。
昭阳很执拗,怎么也不愿意让人刨了他的那棵树。
有原因的,不知怎么的,昭阳仅剩的一对鸽子,突然在一天消失不见了,飞到了哪里,没人知道,总之是不飞回来了。
可能鸽子也觉察出来,在杨家庄浩浩荡荡的迁徙中,大车小车,架车子,自行车,载着大包小包,载着对故土的记忆,弯着腰向镇上走去。
村里所有东西都不在了,鸽子也就不想回来了,即使回来,村里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所以昭阳一直坚持没让砍掉那棵老槐树,万一鸽子哪天又回来了,还能有个落脚的地。
上车之前,张国全望着白墙红瓦房,满心不舍,在村子里,大多都是红砖灰瓦房,像他这样气派的房子可不多见。
建房子时,他按照图纸上规划好的房子布局,向白鸽描绘出来。
白鸽一听,就知道费钱,她觉着没有必要盖太好的房子,张国全坚持要盖好房子。
不为别的,只为了给白鸽最好的生活。
想想和老丈人分家,刚来时,还是四面漏风的老祖宅,看上去可吓人了,后面,还住了一阵临时搭建的棚屋。
想想那时候生活真挺苦的,咋也想不到过上今天的好日子,白鸽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突然没来由的说道:“其实那时候也很幸福。”
从前,乡村宁静,人们的欲望在庄稼地里,吃饱喝足,便能幸福一整年。
而如今,人们的欲望多了,金钱,名利,房子,女人,那么多的可选择性,怎么就不幸福了呢?
风从遥远的远方吹来,似乎在诉说着答案一样,呜呜作响,吹拂起白鸽额前的发丝。
今年是一九九九年,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明年是两千年,也叫千禧年,将是下一个世纪的开始。
杨家庄的人们,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往事如梦,如烟,张国全知道再依依不舍,也要到了离开的时间。
“我们该走了。”张国全向轿车前走去,对一旁的昭阳喊道:“上车。”
昭阳并没有急着上车,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学校,风把校园内的红旗,吹得飒飒作响,张国全不自觉的抬头看去。
“大爸,那是唐校长。”昭阳指着校门口几个人。
张国全的目光向下移,掠过学校门口国正小学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再往下,确实是唐校长,带了几个人,正在忙碌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