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唐志伟打来的。
他先问候了一下吴富春的身体,然后告诉吴富春,他和徐刃锋春节恐怕回不去了,因为在吉尔伯托的谈判正处于关键时刻,走不开。最后,他向吴富春请教了几个技术方面的问题。
打完电话,吴富春话里有话地自言自语:“该过春节的过不上,不该过春节的还想歇。”
对面的戴维没有在意他说什么,依然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更高难度的“游戏”。
吴富春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心里暗乐,手却不去摸桌上的香烟和硬币,而是从包里翻出一本书,做出一副要读书的架式。
戴维有点奇怪,问:“吴先生,您怎么不继续做了?”
吴富春明知故问:“我继续做什么?”
“刚才,您不是在测试高铁的平稳吗?做了香烟的平衡,做了香烟和硬币的平衡,我还想看一下,还可以怎么样平衡。”戴维连说带比划,样子有点滑稽。
吴富春把老花镜往眼上一戴,眼光移向书本,说:“等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刚才接了一个电话,突然就停止做这个试验了呢?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禁忌?”戴维愈发急不可耐。
吴富春抬起头,抬起花镜,看着戴维说:“不是说了吗,等着。”
戴维知道吴富春是在跟他开玩笑,但情势的突然变化,让性急的他迫切想知道,吴富春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他伸出一双长胳臂,想拿桌上的香烟和硬币,自己来做。
吴富春见状,淘气地把香烟和硬币从桌上收起来,装进自己衣袋里。
戴维一耸肩,无可奈何地笑笑,身体靠回到自己的座席背上,双臂环抱胸前。
吴富春把书放下,摘下眼镜,把目光转向戴维:“刚才是跟你闹着玩呢,不过我想通过这个,跟你说明个道理。”
戴维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在听,请继续往下说。
“你刚才尝到着急的滋味了吧?对方玩着玩着突然不上心玩了,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吧?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对方偏不告诉你,你也觉得挺不爽的吧?这段时间,我们跟你们合作搞质量整改,以上各种感觉,我们都尝遍了。我们急着要按订单出车,你们提供的部件偏偏出了问题。出问题不怕,得赶紧整改啊。可你瞧你手下那帮伙计,真是不上心啊。到点上班,按点走人,多一分钟也不愿在现场多呆。我们这边是五加二、白加黑地干啊,可活一到你们那边,这进度啊就七拉八不拽的了,真急死人哪!你们手里有许多数据,我们想参考一下,你们却捂着、盖着、遮着、藏着。你们的进度要是跟得上,我们何苦去抢你们的活呢!你们自己磨磨蹭蹭,还不给我们提供方便,这样的合作,你说能愉快得了吗?”
最后几句话,吴富春特意加重了语气。
这番话,说得戴维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里在想,这个中国老头儿可真是“狡猾”,玩了半天,居然在这里等着“教训”自己呢。不过他也承认,他带到中国来参与质量整改的那几位,确实也不够得力,平时工作中也让他吃了不少瘪。这几天还在折腾呢。刚才吴富春自言自语嘟囔的,就是暗指这事,他已人徐信诚那里得到了消息。
既然吴富春说了这么些,戴维想自己也得有所表示吧,于是他态度诚恳地表了个态:“吴先生,您刚才说的这些,我都听明白了,我也承认,我们这边,在质量整改双方合作方面,确实做的不够好,给你们造成了一些困扰,作为负责人,我当然要承担全部责任。不过,这次的方案相当成熟,很快咱们就会见到成果了。如果一切顺利,我还是想利用你们春节这几天,让小伙子也回去休息几天。”
吴富春心里说:“原来你这个当头儿的也惦记着‘过春节’呢,难怪军心不稳。”
既然该说的都说到了,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那咱们接着玩吧。”吴富春取出“道具”,放在桌上,冲戴维说:“要不你来摆吧。”
戴维说声“好”,便一手拿香烟,一手拿硬币,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摆弄起来。
车是一如既往地平稳,没有一丝颠簸。
不过戴维好像心里不那么静,手上有些毛糙,竖起香烟没问题,但再往上立硬币就怎么也立不住了。
末了,他收手了,无奈地说了句“这个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吴富春也从来没这样立过。既然戴维没成功,他倒很想试试,究竟这个是不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他先深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如此几个往复。
然后,微微闭目,气沉丹田,让心静如止水。
接下来,他右手拿起香烟,轻轻竖在桌上,烟稳稳地站住了。
稍等了会儿,他左手捻起硬币,右手轻扶烟身,左手持币缓缓凑近烟顶,看准重心位置,慢慢落座。
好!硬币立在香烟顶上,香烟立在桌面上,看上去,宛若一个迷你的街头交通指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