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关漫道真如铁老夫这一生的险阻关隘,也终于快走到尽头了。”
话音落地,老人竟抛开了手中的木杖,撩起前襟,大步前行。
商司古没有再继续跟随,而是凝望着那道已经无法撑起衣袍的消瘦背影。
手中无竹杖,脚下无芒鞋,却依旧身似清风,轻胜快马!
在漫长山道尽头,一身白衣的袁明妃早已经等在这里。
在她的身后广阔的山顶广场中,是数不清的祈福经幡和洁白哈达,被簇拥其中的是一间金砖红瓦的小小庙宇。
“天阙袁明妃,见过首辅。”
“别这么见外,你就跟李钧一样,叫老夫一声叔吧。”
张峰岳两只手背在身后,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笑着点头。
动作神态像极了一个和善的长辈,来自己发达后辈家串门。
“呀,差点忘了问你.”
张锋岳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造访的目的,笑眯眯的看着袁明妃。
“你要是成就了完整的佛序二,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了?”
袁明妃凤眼微瞪:“您说什么?”
“你说什么?!”
朱平煦听着这声饱含怒意的喝问,将先前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李钧孤身一人进了北直隶,在大名府杀了春秋会的韦升。”
“好啊,看来我们对东院的警告,不止没让他退惧,反而是将他彻底激怒了?”
嘉启皇帝脸色阴沉难看,一双英挺的眉毛紧紧扭在一起。
“他接下来必然还会继续对赵恪他们下手,如果拦不住李钧,一旦赵恪和周长戟也被杀,那春秋会的人心可就散了。”
“怎么拦?”
嘉启眉头一挑:“是派你亲自去和李钧一分生死?还是让朕把他们接到这座皇宫中来?为了几个脑后生了反骨的叛徒,就把朕手中的底牌全部掀开?”
“李钧是不好解决,但是墨序东部分院.”
朱平煦话未说完,就被嘉启扬手打断。
“那是套在他身上最后的枷锁,之前的试探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韦升的死就是他给出的反击。所以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轻易对东院动手。”
朱平煦眉头微蹙,此刻嘉启显露出的犹豫和顾虑,让他感觉些许烦躁,还有隐藏极深的一丝不满。
嘉启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来回踱步,落步极重,在大殿铺设的金砖上踏出声声闷响。
“还有一条消息,严东庆出现在江西行省境内”
嘉启脚步猛然一顿,冷眼扫来:“你想说什么?”
“微臣想说,是不是把这个消息告知李钧。以我们对他的了解,他现在最想杀的人就是严东庆,一旦得知严东庆和龙虎山搅合在了一起,李钧很可能会立刻调转方向,直奔江西。”
嘉启压着眉眼,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可略微沉吟后,他却摇了摇头。
“这个消息我们都知道了,你觉得张峰岳会不知道?以他和李钧目前的关系,也不可能把这个消息按下来。”
“陛下的意思是李钧已经知道了?”
朱平煦不解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去找身为罪魁祸首的严东庆,反而咬着几个不相干的春秋会骨干不放?”
嘉启阴冷的目光盯了对方一眼,并未做声。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但他一样也看不清李钧这个不懂利弊权衡,只知人情恩仇的蛮横武夫。
难道李钧这么做真就为了践行那句铲除春秋会的无聊狠话?
还是说独行武序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他杀人不止是泄愤这么简单?
“当年天下分武的时候,先皇他们就该想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彻底锁死这条序列,现在就不会诞生出晋升如此迅速,战力如此凶猛的怪物来挡朕的路。”
嘉启在心头暗恨不已,此刻的他处境异常尴尬。
一边要捏着鼻子假装看不穿赵恪等人的伪装,一边又要想办法护住他们,免得整个春秋会的中高层被一扫而空,就此分崩离析。
要知道这些年轻一代的儒序,身上并没有上一辈艰苦卓绝的品性和百折不挠的韧劲。
在热血上头之时,他们可以为了所谓的理想慷慨赴死。
可要是领头之人死光了,立马就会变成一群私心横生的乌合之众。
没有了春秋会,自己要想再继续捭阖左右儒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是张峰岳还给他朱家的人情,如果自己抓不住,那后面的计划执行起来,就将变得更加困难。
思来想去,现在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春秋会,要么想办法解决李钧这个麻烦。
嘉启被夹在这两者之间,动弹不得,左右为难。
“春秋会不能就这么让了,至少要保下一个周长戟!”
嘉启沉默许久,猛然爆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
如同一头愤怒的雏虎,啸音回荡在空旷宏大的宫殿之中。
“严东庆啊.严东庆,不把你挫骨扬灰,怎么消解朕的心头之恨?!”
束手站在一旁的朱平煦轻轻点头,看向嘉启的目光却显得格外复杂。
在他看来,张峰岳突然离开北直隶,将朱家这些年积攒的人情债一股脑的还了回来,让嘉启的心态出现了失衡。
就如同是一条被压制多年的潜龙,突然得到了腾渊而起的机会。可面对迎面而来的广阔天地,一时间却手足无措,陷入了进退失据的迷茫之中。
这些朱平煦都能理解,些许的损失朱家也能承受。
可此刻在他的心底,却有一个自问声音不受控制的响起。
“你到底是他们?还是只是你自己?”
曾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无比笃定的朱平煦,也不禁陷入怀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