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马督喃喃道。
“你一定还有什么没说,”院长说“说吧,我总归是要代天主宽恕你的。”
“是啊,天主总是要宽恕我的,”马督说,他的眼睛突然发出光来,四肢也有了力气,他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往上抬,痛痛快快地笑了几声“你还记得我们的若翰兄弟么?”
院长的心猛地坠了下去。
若翰是个弃儿,院长在海水里捡拾到他的时候,包裹着他的是一个精细的亚麻布襁褓,但没有任何记号与性命,他从婴儿的时候,就要比其他孩子长得大,每餐可以吃空一头母羊的汁水,等到他长大了,食量更是如同成人一般,相对的,他的力气也远超于任何人,身材也高大如同棕熊一般,有人猜测,他或许是一个骑士与一位高贵女性的私生子,按理说,他应该得到很好的安排,但他的父母似乎觉得,让上帝来做决定要比增添他们之后的麻烦要来得好。
他就这样在修道院里长大,长大后院长与修士们才发现他的头脑与身体并不成比例,也许私生子原本就是一种诅咒,他有些愚钝,天真,但胜在虔诚,良善,所以院长才会让他到皮埃罗美第奇身边去,因为他不会因为皮埃罗美第奇之前的身份而屈服于他的权势、钱财与威胁,也不会如一些憎恨世俗的掌权者如同憎恨魔鬼一般的修士有意磨折羞辱对方。
但他也应该想到,越是洁净的东西,也越是容易被污染。
早些时候,皮埃罗美第奇,也就是马督兄弟并不懂得若翰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诱惑过若翰,也恐吓过若翰,发现这两种手法都无效后他也沮丧过,但后来,他发现若翰竟然如同一张没有写过字的白纸一般,既然如此,他就毫不犹豫地接手了若翰的二次教育经过了朱利奥美第奇给他的教训,皮埃罗终于也开始动起了自己的脑子,他明白,在院长的监视下,要明明白白地挑唆若翰,让他为自己做事是不可能的,但若翰的虔诚给他再好也没有的一个机会一个这样虔诚的人,是绝对无法容忍人们被一个魔鬼欺骗的。
朱利奥美第奇难道不是一个魔鬼么?他在出生的时候,他的生身父亲就死了,那时候他并不曾与朱利奥的母亲结婚,他是一个生来就承载着双重罪孽的婴孩,他有着一双蛇一般的黄眼睛,有着如同魔鬼一般邪恶的面孔,有着分岔的巧舌与污秽的灵魂,但凡人是看不到这些的,他们被他虚伪的表象所迷惑,以为他是一个圣洁的人,就把他捧到高处去。
他只在暗中作恶,愚昧的人是看不见的,但只要聪明的人愿意去看,难道还不能看出他是怎样一步步地将人引入堕落的深渊么?看看那些镜子,看看那些羊绒,看看那些鲜艳的色彩与古怪的工具?还有那种叫做“咖啡”的,仿佛炼狱的泥沼一般漆黑,散发着蒸腾的烟气,说是令人精神振奋,实则令人升起一些亵渎念头的,难道不是只有魔鬼才会热衷的饮料么?
还有与他一起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堕落之人哪,博尔吉亚的恶名,就算是远在偏僻的海岛上,修士们也有所听闻,更别说是那些术士、女巫与精怪了,他是一个教士,如何能够在与如查理八世这般强大的军队的战斗中获胜,还不是因为他能够从地狱中召唤魔鬼么?
还有他说,他能代圣约翰赐福给那些无知的民众,让他们免遭天花这种瘟疫的侵害,但这是真的么,若是真的,为什么那些圣人就不曾做到呢?难道他要比那些圣人更伟大,这怎么可能,唯一的答案,只有他正是凭借着这种方式,在那些不坚定的民众身上打下记号,好让魔鬼来诱惑他们的。
说来也是院长与其他修士的疏忽,因为若翰不是那种喜爱与外接触的人,所以他们很少与他说外面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朱利奥美第奇是个怎样的人,长期的简单生活,更是让他不懂得应该如何去辨别,分析与甄选,皮埃罗美第奇在成为马督兄弟后,和他相处的时候总是表现的很虔诚,就这一点,他就愿意相信马督,让马督有机会将可怕的毒液注入到他的心里。
马督原先的打算,是想要让若翰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受人陷害的,这样他可以在马督的帮助下乘机逃出去,但他一听说,朱利奥美第奇或有可能成为教宗阁下,成为基督世界的主人,他就嫉妒地发狂,他对自己说,哪怕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看害了自己的魔鬼遭到报应。
于是他就那么做了。
等候在外的修士们突然听到房间里发出了一声饱含着愤怒与痛楚的叫喊声,他们还以为这是马督兄弟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声,没想到他们的院长竟然猛地撞开门,冲了出来,他面色青白,嘴唇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嘶哑着声音问道“若翰呢?若翰呢?若翰在哪儿?”
修士们都觉得古怪“若翰已经去了罗马啦,已经去了整整三天了。”他们说“不是您让他去的么?”
“拦住他,”院长凄厉地喊道“拦住他……他是要去……要去……”
若翰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圣经,重量在七十磅左右,与二十柄钉头锤等重,有着厚重的金封边,坚韧的犊皮封面的手抄圣经在惊人速度的催化下,发出可怕的嗡鸣声,向朱利奥美第奇,教皇克莱芒七世猛地砸了下去。
这一击,足可以将一个成年男子的头颅敲得粉碎。
众仆之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