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步风上神您亲登寒舍,不坐下来喝杯茶叙叙旧,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度厄上神客客气气道。
“度厄大人言过其实了,在下和您不过是同僚罢了,公私分明,不可逾越,”步风回绝,“况且你们地府乌漆麻黑一片,我看也种不出什么好茶。”
度厄也不恼,亲自提了一壶茶,侍鬼端来一盘深色的小茶盏跟了过来。
“此乃九重天的御茶,”他斟了三杯,递给步风。步风不要,他便顺手递给重棠和予光,问二位的尊号大名。
予光施了个礼,答道:“大梦海来仪山,白凤予光是也。”重棠学她的模样,跟着答道:“参虚山,夜狼重棠是也。”两个孩子看步风不接茶,很有眼色,跟着也不敢碰那茶水。
度厄闻见参虚山三字,手略微一抖,步风觉察到了,特地放大声音道:“在下不才,门下稀廖,止收了这么一个犬徒,噢大人或是不知,参虚山骊族先帝那个叫做玄辛的义孙,正是我门下重棠。”
重棠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把钝剑,正被步风捉在手里直往度厄的身上捅,局促不安,动弹不得。
度厄重重把瓷壶啪地放在侍鬼的茶盘里,震得那侍鬼两手直颤,驼弯了腰。那一瞬他的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甩着袖子踏回殿上坐着,高高在上的对步风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早该料到步风上神您脾气雷打不动的倔。我早就说过,天旨难抗,玄辛若真的问心无愧,为何还要追逃?”
步风动了火气,周身隐隐出现风流,吹得他衣袖浮在空中。一众鬼使见势不妙,抄起家伙围了过来,被度厄上神呵止住。
“师尊,齐王妃的案子要紧。”重棠担心他像昨夜那样,连忙提醒道。
“生死簿后殿还有几库,上神请自便。”意思就是,他度厄挥挥手就能从浩淼字海里找到的几行字,步风别指望他能帮忙。说罢,他拿起笔,重新埋头手炒,俨然将殿下的三个来客当做空气。
生死簿非同北斗簿,其记载和族谱有几分类似,按照地域、姓氏以及辈分排列。他们只消找到平都这一带十年前左右齐氏的记载,便可解开齐王妃家世之谜。
步风二话不说,领着二人就往后殿去了。原本以为会看见密密麻麻堆满的生死簿,没想到后殿竟又是一个大厅,里面密密麻麻堆满的是一堆奋笔疾书的鬼差。每个鬼差手下都是厚厚一本生死簿,墨腥浓厚,宛如瘴气。
重棠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鬼差,俯身看了看他的簿子。哪知这鬼差觉察到有人偷窥,提开笔就朝自己的簿子上一扑,把它悉数遮住,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人?”
声音很大,旁的鬼差听见了却毫无反应,仍在埋头苦干。
重棠心说不能在予光面前丢脸,问那脾气火爆的鬼差心平气和道:“我是北斗宫来的仙差,要借你们生死簿一用,小兄弟可否行个方便,帮我们找到……”
“这种事情要度厄大人在才好办,你要么去找大人过来,要么就他娘的赶紧滚开!”鬼差俯在案上左手捂着纸面,一边提防他偷看,一边加紧记录,拼命非常。
重棠真想一巴掌糊这鬼差后脑勺上。据说,这群鬼差乃受罚的恶鬼,生平都是群作恶的文人,有的玩弄文字、蛊惑人心,有的曲解诽谤、伤天害理,还有的偷取功名、抄袭旁人。所以度厄大人新创狱炼,罚他们抄生死簿抄到手筋断裂、两眼暴盲,才准转世投胎。
真是可怜又可恨。
“师尊,怎么办?”没办法,重棠只好问步风。
步风上神毫不留情,提起一只鬼差,翻他的簿本看地名,不是平都的就放回去,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像是在拔萝卜。那些鬼差骂骂咧咧的,奈何力气比不过天神,旁边监视的鬼使也不感插手,只能任其摆布。
重棠和予光见了,撸起袖子一起干,后殿顿时叫骂不断,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声音传到殿前度厄上神的耳朵里,他的侍鬼头一次望见上神的眉头皱这么紧,提心吊胆,颤颤巍巍提议道:“大人,放着他们这么胡来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让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