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灵芝信心满满,天一亮就背上医药箱出门,刚走上岔路口,猝不及防地看见同样去给人看诊的谢眠眠。
孟灵芝心跳加快,自从她学成归来挨家挨户看病,经常听见他们称赞谢眠眠。
不是夸她医术好,就是说她人美心善还耐心,是个顶好的姑娘。
孟灵芝好胜心强,下意识在心里把谢眠眠作为比较对象。
她是初中毕业,谢眠眠中专毕业,她学西医,谢眠眠学中医,她长得漂亮打扮时髦,而谢眠眠……
孟灵芝观察着她的装扮,一双黑色圆头棉布鞋,一条加绒保暖灯芯绒裤,一件咖色高领毛衣,然后外面套了一件——军大衣?!
还是男款!
军大衣把她整个人包在里面,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俏脸。
孟灵芝神色复杂,老实说谢眠眠五官很好看,但穿得也太不讲究了,白瞎了那张脸。
孟灵芝继续往前,发现她们去的同一个方向,两户相邻的人家,谢眠眠迈入其中一户。
谢眠眠一进门,田建芬就热情地迎上来。
“谢丫来啦?快坐,我煮了姜茶,这就给你盛一碗去。”
田建芬按住谢眠眠肩膀让她在火炉边坐下,摸索着去灶房端了姜茶过来。
“奶,谢谢你。”谢眠眠把碗双手接过,捧着碗饮下。
田建芬:“嗐,说啥呢!谢丫,你冷不,我再加点柴。”
“不用,我穿得厚,一点都不冷。”
田建芬已经拾起柴准备往炉子里添,她年纪大,弯腰会很费劲,谢眠眠先一步蹲下:“奶,我来,您坐。”
添了柴的火炉燃得更旺,田建芬眼神欣慰,等谢眠眠重新坐下后,田建芬用双手盖住谢眠眠的手,探到火炉上方取暖。
“真是难为天天你大老远跑来给我看眼睛,老婆子年纪大了不中用,添个柴的事还要你一个客人来,真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田建芬叹了一口气:“还耽误你不少时间,要不是为了给我治病,你早些天就该去京城了。”
“不耽误,反正没有重要的事,不差这几天。”谢眠眠笑着说。
卫生员就位以后,大队长主动拿着介绍信和工作推荐信来找谢眠眠,并表示年终工分结算的日子快到了,如果谢眠眠愿意,可以等几天再走。
村里还有一些患有旧疾的病人正处于关键治疗阶段,没有人接手,谢眠眠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和晏礼商量以后,打算再等一段时间。
但一定得在春节前返回京城,谢眠眠不希望晏礼外公外婆期望落空。
“奶,再针刺两个疗程,您的视力就能恢复如常。”
田建芬患有青光眼,谢眠眠一直在给她治疗,田建芬眼睛从最初的视物模糊,遇光流泪,到现在能在昏暗中看清东西,也不畏光了。
谢眠眠在肝俞、商阳等穴进针,提捻运转,田建芬感到一股气在发胀,过了一会儿,谢眠眠开始收针。
“谢丫,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看着手上一根根针被拔出,田建芬移动视线,落在谢眠眠大衣上。
纽扣上线头松了,不确定地问:“谢丫,你外套扣子是不是快掉了?”
谢眠眠低头一看,发现最上面一颗扣子脱线了。
田建芬拍拍她手,“等着,我去拿针线。”
以往眼睛看不见,田建芬想补衣服从来没成功过,现在刚扎完针视线提高不少,说什么都要把扣子给谢眠眠缝好。
二人来到光线充足的地方,田建芬理着军大衣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件衣服并不是新的,还有些熟悉。
谢眠眠笑着点头:“是爸爸留下来的。”
冬天太冷,谢眠眠把衣柜里的旧衣服翻出来,发现两件军大衣,于是和晏礼一人一件。
“难怪,不过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穿这个不怕土气么?”
田建芬用口水打湿线头穿针,迅速且毫无障碍地穿过针眼,缝衣服最难的一步就这么完成了。
“暖和就行。”田建芬开始缝补纽扣,谢眠眠赞叹,“奶,你穿针也太快了!”
“嗐,老了,不如年轻的时候了。”
田建芬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绣工了得,也幸而家族落败得快,没受什么折磨。
田建芬很快补好纽扣,还把其它地方加固了一下,谢眠眠重新穿好。
谢眠眠还要赶到下一处出诊,田建芬把她送到门口,谢眠眠看了眼地上的雪,道:“奶,您回去烤火,别送了。”
田建芬知道她担心自己年老受冻,停下脚步,嘱咐她保护好身体不要感冒,谢眠眠认真点头,在田建芬的目送下离开。
刚走没两步,就和孟灵芝迎面碰上。
这些天来她谢眠眠偶尔会遇见她,不过都是匆匆的背影,如今乍一面对面,意外的同时,还发现她和过去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的孟灵芝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母亲让她嫁人,她不甘心。
因为她明明读了书,却要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男人,孟灵芝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悲哀,可想往上爬又没有足够的机遇和能力,不上不下。
直到大队长在村里挑选卫生员,那一刻孟灵芝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她积极报名争取,成功获得培训资格,终于踏上了转变的第一步。
而生产队卫生员也只是一个跳板,见识过更广阔天地的孟灵芝,野心也远不止于此。
“谢丫,你今天也出诊么。”孟灵芝的笑容客套又疏离。
谢眠眠:“对,有些病治疗周期长,还得慢慢来。”
孟灵芝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谢眠眠好像在宣示主权一样,时刻提醒她是后来者,让人知道大家信服的是她谢眠眠,而不是自己。
孟灵芝那股斗志燃得更盛了,开始造访那些老年人。
“哎李大爷,我都说了,你咽痛流鼻涕是感冒的症状,给你打一针就好了,你怎么偏要挨着受罪呢!”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打针,等谢丫来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