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色的电车穿越昏暗的隧道,一头扎进明亮的世界,车厢内顿时都变得敞亮了起来。
角落里的源生悟轻轻调整了坐姿,他刚微微侧头向车窗外望去,就被透进来的阳光刺得不禁直眯起双眼。
和煦的天气为窗外的景象添了几分活力,在电车行驶过程中,轮轨的碰撞声与警报器的“叮叮”声此起彼伏,密集的楼宇迅速向后退却。
他抬起右手,轻揉着不断跳动的太阳穴,竭力平衡着脑海中那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
它们在一个脑袋中翻腾,如同两条相互碰撞的大河,激起巨大的浪花,不断地撕裂与重组。
前世与今生交织融合,让人一时难以辨清真我的存在,仿佛数年的生活经历都已化作一场绵长的梦境。
半晌,脑海慢慢恢复平静,源生悟也逐渐整理好了自身混乱的记忆。
前世的他是天朝某研究所中的研究生,因身处天坑专业,每天只能源源不断的生产着“学术垃圾”,直到某一天过马路时被大货车给创死了。
如今的他则是一名刚刚升入霓虹高中的高一新生,姓氏为源生,名叫悟。
回忆的顺畅让他呼出口浊气,抬头看向了自己映照在车窗上的身影。
那是一个肤色白净的帅气少年,身上穿着崭新的高中校服,宽松的衬衫凸显出瘦削的身形,身子不时随着列车的走向微微摇晃,任由几缕过长的刘海顺势扫过眉间。
这幅样貌既熟悉又陌生,除却看着稍稍有点颓废,总体还算不错。
能够再次体验青春的美好,本该是一份难得的幸运,如果他此时此刻没有面临着绑架事件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没错,造化弄人,就在他遭受危险人物的胁迫、被强行带去某个地方的时候,刚好觉醒了前世记忆。
更悲哀的是,哪怕他现在拥有着两世为人的经验,也不知该如何从容地面对目前的状况。
源生悟有些苦恼地揉着额角,一时间想不出太好的解决方法。
“老实点!”
身旁传来低沉的训斥,将他拉回现实。
说话的男人名为佐山雄夫,正是将源生悟带上这趟电车的人,也是负责本次绑架的绑匪先生。
佐山身着成套笔挺的黑西装,脚踏擦得锃亮的皮鞋,这身打扮在东京街头并不罕见。
他身上最惹眼的,还是一条自额头而下,穿过左眼的疤痕,新长出来的肉和周围原有的皮肤形成了色差,在男人的光头上有着极高的存在感。
微微侧头,对方握住扶手杆的左手落入源生悟的视线中,那是一只青筋凸起,骨节突出的大手,只有尾指不自然地短了一截。
西装、刀疤加上断指,这还只是目前自己看得到的,西装口袋里也许还有墨镜,背上可能还有成片的纹身……
很有威严,很有气势,很符合一般人对于绑匪的想象。
只是对比起佐山雄夫这高度专业的外貌来说,具体的绑架过程就有些过于草率了。
源生悟是在从便利店回家的路上被佐山拦下来的,对方准确地报出了源生悟母子的名字,并声称他的母亲已将他委托给了互助会,而佐山便是被派来接他的人。
出于对佐山身形打扮的忌惮,源生悟很老实地在他的指示下乘上了这趟列车。
如若没有觉醒记忆,应该还会很老实地跟去那什么互助会。
至于为什么是互助会,就得好好谈一谈这一世的好母亲了。
她全心全意地参加着某个“友爱互助组织”的活动,流连于各种宴席和祈福仪式,最后更是把全部的家产都偷偷捐给了互助会。
源生悟漠然地见证了一切,在他看来,这个将母亲牢牢拿捏的互助会和新闻报道中的诈骗组织并无太多区别,那些所谓的“仪式”也不过是组织成员收拢钱财的手段之一罢了。
原本他下定了决心和母亲划清界限,准备偷偷带着自己积攒的钱去自力更生。
可惜计划还没实施,就被“好母亲”给卖了。
源生悟的内心愈发不安,生怕被骗去什么荒郊野岭,再遭遇些新闻上才会见到的事情。
他习惯性地伸手寻找手机,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口袋,才想起手机早已被佐山收走了。
接着又不甘心的默默计算了一下自己与车门的距离,考虑着双方的体力差距,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还有哪些可以阻止佐山雄夫追击的方案。
“即将到达横滨,横滨。右侧的门即将打开……”
二人身旁的车窗外,景物后退的速度逐渐减慢,最终定格在横滨站的站台。
电车的到站铃声响起,源生悟的目光投向车门,细心注意着乘客的流动,正当他准备有什么动作之时,太阳穴再度突兀地跳动起来。
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他,如果他背对佐山雄夫做出任何逃跑的举动,绝对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
与自身意愿相悖的本能反应,让源生悟感到措手不及,他喉结滚动,平复着情绪,不让自己表现出太多的异样,暂且压下了跑路的想法。
“你小子,很不错。”佐山雄夫咧了一下嘴角,玩味儿地看向源生悟,用低沉且沙哑的嗓音夸奖道:
“不仅仅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着,还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直感。
“果然,普通人连选择登升的机会都没有,而你却早已被钉在了最高处,这不是没有缘由的。”
待佐山话音刚落,列车关门的提示声也跟着响起,车厢内变得空旷了不少,但源生悟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佐山雄夫的话语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荒诞感,而且对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有着自己无法理解的依仗,可以保证一切的顺利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