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铭顿时陷入了沉默。
去哪?
我能去哪?
他眼中飘过了送葬的队伍,飘过了古怪的棺椁,飘过了那蜿蜒的山道,飘过了仿佛乳浆一样的白雾。
最后忽地定格于记忆中地球那车水马龙的街道,那高楼大厦中的灯火,还有祖父那曾经温和的笑容。
“我……想回家。”
然而不知为何,对着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对面那名叫左贾的道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一般,竟是在突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碗中的汤汁洒了一地都没有在意。
“回家?哈哈哈哈哈哈,小子,你现在居然还想回家?你连命都没几天了,还回家做什么?赶着让你家里人给你送葬吗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
听着道人的大笑,刘子铭先是一头雾水,但很快的,就像是突然触及到什么开关一般,伴随着道人张狂的笑声,他忽地想起了那个送葬队伍,以及白事先生最后的那句话。
——你跑不了的。
所以说吗,自己……真的逃掉了吗?
某种未知的恐惧席卷了全身,直至此刻,刘子铭才恍然间察觉,自己的身躯居然是如此的冰冷,哪怕面前是噼啪作响的篝火,他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温度。
就仿佛……死人一样。
刘子铭悚然抬起头,直视着老道,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貌,连忙问道。
“什么意思?”
老道却只是笑,仿佛看不到刘子铭难看至极的神情一般,半晌,这位才停了下来,然后抛出了个和刚才话语毫不相干的问题。
“小子,我清楚你是遇到了那口棺材,也知道你是以自残之法逃得一命,但你知道那玩意究竟是什么吗?”
“……不知。”
“那行,反正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就让老道我给你解释一下。”
似乎是谈兴被撩起来了,姓左的道士把手中破碗一撂,连那菜汤都不喝了,用唯一完好的那只脚盘腿坐下,然后开口说道。
“你大概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一个妖怪吧?但实则不然,那其实是两个东西,而且是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甚至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但在这鬼世道里,它俩却因为一场‘机缘’融合到了一起。”
“那棺材还好说,本身只是由槐木所制——小子你先别插话——我知道,这玩意根本不是造棺材的东西,民间都讲究一柏二松三榆木,再不济也会用杨木凑合下,但问题是活人都有穷到过不下去的时候,真到了揭不开锅的年景,又有谁能顾及死人那些东西?”
“就在几十年前,山脚有一户人家死了长辈,这家人还穷的叮咣乱响,实在是没钱请人做个正经棺材,只能砍了村口的老槐树凑合了一下,但你也应该清楚,这东西属阴,从很久以前就被称做鬼树,天生就是汇阴养鬼的材料,而这家人还偏偏什么都不懂,居然将棺材埋进了山中的一个‘聚阴池’里,这倒好,二一添作五,阴上更加阴,非但这家人因此死了个干净,这口棺材也成了个‘冥器’。”
老道挥挥手,示意想问些什么的刘子铭闭嘴,然后才继续说道。
“当然,如果只是这一件的话其实算不得什么事,遭灾的也只有那家人而已,这口棺材在这山里埋了很多年,也没见到其成不什么妖魔鬼怪,要是再等个百十年,聚阴池沉底,阴气散了,这口棺材也就差不多该没了——但好巧不巧,这些年山体渐崩,土石横行,居然在一次走地龙里将这口棺材冲到了山边。”
“——而更巧的是,那一天它居然又碰上了另一家出殡的队伍。”
看着开始被故事吸引住的刘子铭,左道士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坏牙。
“队伍的人不多,只有一个白事先生和十来个兼职抬棺的乐手而已,和一般小民的送葬并无什么不同,但问题是吧,出殡的这家当地还算是个有名的富户,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寒碜的。”
“而这个缘由嘛,就出在死人的身份上了。”
“这个死者,是横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