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老高丽”的伤虽然是骨折,总的来说,算不上什么致命伤。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偶尔流点血,受点外伤,虽然这份痛苦是免不了的,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动物一样,即使真的受到致命的伤害,人的潜力、意志力,完全可以战胜伤痛,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稀奇事。人,没有权利去改变自己出身。在“老高丽”的印象中,医院,那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住在这里,让“老高丽”浑身感觉不自在,他也住不习惯。他宁可呆在那狭小的木屋中养伤,也不愿呆在到处都是一股奇怪味道的医院里,尽管是高干病房。
“老高丽”从小就是烂命一条,无论受多重的伤,都没住过院,现在有钱了,一样不想住这种鬼地方。他就像一匹独狼,总是独自呆在黑暗的角落,轻舔自己的伤口。这种孤独,既是种折磨,也是种享受。王者,都是孤独的。
“我妈要过七十大寿了,我得给我妈张罗张罗,得出院。”“老高丽”整天嚷嚷着。男人有许多种,不是每个男人都孝顺老人的。人,不能不孝顺,不孝顺的人,是行尸走肉,够不上“人”字的一撇一捺,不孝顺的人是不配做朋友的。“老高丽”虽然是大字不识一筐的农民工,但他侍母甚孝,这也许就是战智湛愿意和他结交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清朝王永彬的围炉夜话中有一句话,叫做“百善孝为先。”这是根本道理,根本人伦,根本共识,所以数千字的围炉夜话,抵不过这一句“百善孝为先”的名声。再看“孝”字的写法,下面是“子”,上面是“老”,所以说文讲“孝”为:善事父母者,老在上,子在下。这是长幼尊卑的次序、礼节。也可以视为子承老,儿子背老父母,这是象形,更是直观的孝行。古时候的二十四孝故事就是一种理念与精神,是为人的立身之本。
明天就是腊月初八了,这天是“老高丽”的老娘七十大寿的正日子,海哥和几个兄弟约好了,要一同前去拜寿。这天下午,七哥“四锛喽”一个电话又把战智湛约到道外靖宇街的龙江餐厅,说是想他了,晚上去龙江餐厅小聚一下。
埠头这两天连续下了几场雪,马路上的积雪被碾压之后,沟沟坎坎的十分光滑。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摔跟头,更不用说骑自行车了。战智湛心疼自己的自行车,干脆去挤五线公交车。也许是气候的原因,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埠头人脾气暴躁,火气过于旺盛给战智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在公车上,即使因为一点小事儿,也可能发生由口角演变成拳脚之争,成为让南方人吓破胆儿的事儿。这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事,埠头的本地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埠头人胆子大,有一句恶俗的比喻十分贴切,那就是:“燕京人什么都敢说,岭南人什么都敢吃,埠头人什么都敢干!”
战智湛坐上公交车后,发现车上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公交车行走在滑不溜丢的路面上,难免拧来拧去。这时候,乘客们谁碰了谁都很正常。只要大家客气一点,谦让一点,什么事情都不应该发生。可偏偏在一些肝火旺盛的埠头人之间,总会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记得有一次,一位哥儿们上车后,向车厢后面挤过去,当不可避免的碰了一位仁兄后,那位仁兄对身后的哥儿们皱着眉头说道:“你穷挤啥呀?”
那位哥儿们也不甘示弱:“咋的?怕挤呀?你要是怕挤回家搂小姨子睡觉去呀!”
这位仁兄登时火冒三丈:“你咋说话呢?我搂你小姨子!你他妈的想咋的?”
见那位仁兄得理不让人,那位哥儿们脾气更加暴躁:“你妈了个巴子!你说我想咋的?”
话音未落,那位哥儿们的拳头已经杵到了那位仁兄的脸上,那位仁兄的脸上立刻多了一个青紫色的“胎记”。那位仁兄岂能吃亏,于是乎,二人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全武行。
战智湛曾无奈的感言:“不来东北,不信天下多暴戾邂逅埠头,方信世间少斯文。”
埠头不仅小伙儿脾气暴躁,说打就打,就连漂亮得全国闻名的大姑娘也毫不逊色。战智湛乘坐五线公交所遇到的事情就颇为搞笑。一个长得很像著名喜剧演员巩汉林的戴眼镜中年男人在战智湛后面挤上车,问尚有几分姿色的乘务员:“同志,去一百在哪儿下车呀?”
“还四只眼儿呢,自己不会看?不都写在站牌儿上嘛。”公车小姐的嘴脸全国都一样。
“你啥态度?没见过你这样儿的”眼镜男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嘟嘟囔囔的说道。
“你得儿的呵的说啥呢?惯得你臭毛病,再说一遍我削死你信不!”美丽的乘务员柳眉倒竖,一举手中的票款兜子娇喝道。可怜的眼镜男哪儿见过这种悍妇,顿时惊得张嘴结舌,连忙逃之夭夭。没想到公交车一个急刹车,他手忙脚乱的又撞了前面一个买票的时髦女郎。
时髦女郎回头翻了个白眼儿说道:“臭不要脸!你个瘪犊子耍啥臭流氓?瞅你那死德行!”
眼镜男呆头呆脑的回答道:“非也非也!您说错了,这不叫德行,叫惯性,是著名的牛顿第一定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