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
陈蕾先汪荻一步给出反应,医院里还有身体状况欠佳的母亲,母亲的身体就像纤细又紧绷的蚕丝,一点压力都受不得,可女儿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给她出难题,要不是有外人在,陈蕾大概不会忍住喷脏话的冲动。
此时,她忍住了,看向汪荻说:“妈那边,你帮我打个马虎眼,别让她担心。”
“我知道,你放心,我就说卷儿和朋友一块去南都了,你和老夏一起去南都接她,估计要挺晚才能回来,让她不要等你们,行吧?”
陈蕾把鼓囊囊但并不沉重的被子递给汪荻,动作有些迟缓,略微斟酌后,她说:“我回头跟小姨说吧,我妈只要不问,你就不提。”
汪荻已经失去了分辨出陈蕾对她不放心的能力,她只求尽快逃脱,迈出房门,又突然想起来,女儿还没吃晚饭,也不知道女儿饿不饿,回头望时,她发现采采没有送她,连目送也没有,女儿依偎在陈蕾身边,很乖巧,门框将两人套住,仿佛画框,这温馨的图景深深刺激了汪荻,许多年未曾泛滥的妒意汩汩涌出。
好多年了,她已经数不出来有多少年未曾与女儿如此亲昵。可是,不该嫉妒,她所求的不就是这样吗?将来,到了她不能再照顾女儿的时候,陈蕾能把给卷儿的爱分一半给采采,就足够了。
陈蕾家楼下,停了一辆车,白色的车身描绘蓝色线条,天色暗了,车窗内闪动的红光格外显眼,吓了汪荻一跳。
她的躯体在逃命,精神也是,因为太过紧绷,汪荻把做过车身美容的私家车看成了警车,意识到看错之后,她控制不住脚步,似乎有什么鬼东西推着她绕着车走了一圈,然后,在后窗那儿将她钉住。
只是一辆空车,车上装了监控,一盏小小的信号灯在频繁闪烁。
但在汪荻的感觉里,那车的后排座椅坐满了人,她也在,戴着手铐,脑袋低垂,臀下的不是皮座椅,而是涂了黑漆的船板,她坐在一个男人身边,男人穿咖啡色松垮的POLO衫,潮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趴在脑门上,看不清脸孔,白而微黄的啤酒泡沫顺着湿发往面皮上走,像肥腻的蛆虫在蠕动。
她惊恐至极,闭了眼,拔腿疯逃。
挡得住视线,却挡不住人影在脑海中呈现,她看见了,男人的脑袋不可思议地扭转着,后脑勺上一个血窟窿,黑色的血块从血窟窿里一团一团地坠落。
好怕,脚都软了。
夜色还不够深,黑中泛着微微的蓝,她又听到幽灵的质问,你好狠的心啊,不是说喝药给我偿命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你害死我一个还不够,还想害死多少人,你等着,阎王爷就要来收你了……
每到这个时候,痛苦总是很真切。
有人审判,就有人行刑。
刀刃斜着压上皮肤,划一道2寸的口,然后刀被弃掉,换成手,手从伤口破入,穿透胸大肌,摸到她的心脏,锐利的指甲勾破大动脉,血液灌入腹腔。
无法忍耐的战栗与寒冷让汪荻松手丢下手提的包裹,她弯腰,下蹲,深呼吸的同时,喉咙滚出待宰羔羊凄切的呜咽。
多少个生不如死的日夜,烙在骨髓里的伤痛,永远不会愈合,人的记忆太玄妙,有虚有实,真真假假,让人清醒,又让人糊涂。
平静了一年半载,她终究还是又怕了。
谁都想好好活着,活着多好,她还有希望。
希望女儿考上好大学,希望女儿嫁得良人,希望自己能寿终正寝,希望有人会一直爱她。
可是,她是个罪人,行使了不被赋予的权利,命运怎么能放过她呢?奢望是永远不会与希望做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