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皱眉:“你眼睛怎么了?”适才在凤仪宫中,并未觉察她眼睛有恙。
“臣妾在家中读书读坏了眼睛,晴日尚可看得清楚,然而每至光线晦暗之地,便看不清东西。适才失礼于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我无奈摇头,示意执灯宫女将手中的宫灯交给我。
我斜挑起绛纱宫灯,拉了李华予的手径直走进宫门。
“朕先前说过你多少遭,又不能去考女明经、女进士,你那么用功做什么?这不是把眼睛熬坏了……”
埋怨的话语突然止住,我一时情急,话语中不觉带了缘于昔日玩伴的熟稔。然而世事无常,小狐去了,刑岳变了,转眼间只有我和华予彼此相对,纵有满腔话语也无从说起。
庄淑仪顿感无限唏嘘:“皇上还记得往事?”说到最后一字,已是哽咽难抬。
鹿脯恰好来请示是否传晚膳,我勉强笑笑,对兀自黯然神伤的李华予说道:“淑仪可要重重赏赐鹿脯,他没赶上皇后宫里的打赏,心里正自不忿。”
“臣妾一定厚赏鹿脯。”
李华予想对我笑,然而一串泪珠猝然滚落,随即更多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背转过身,呜咽痛哭。
我心中一恸,绕到她面前,与她同席跪坐:“华予,可还记得小狐?”
“臣妾怎能忘记自己的表妹?!”
“可是在这宫中,没有人敢再提起小狐,你不怕么?”太皇太后严令宫中任何人不得再提秦稚狐三个字,违者杖毙。
“臣妾不怕!皇上或许不知,臣妾母亲自尽后,太皇太后责成有司将臣妾系狱,幸得祖父和嘉王表哥保全,臣妾方才得免一死。臣妾是经过生死的人,怎会因畏惧威胁而噤若寒蝉!”
“竟然还有这事?”我感到难以置信。
李华予双肩剧烈抖动,她抬起泪眼:“难道臣妾诓骗陛下不成?”
我稍稍迟疑了一瞬,便信了她的话。斩草务必除根,这不正是太皇太后的行事风格吗!
***
我依旧每五日一视朝,每十日入政事堂听政。
我于庙堂之上公然高卧,俨然一副不关心政事的样子。虽然丞相崔煊不时会询问我的意见,我也只是答复“甚好”“不错”,偶尔被他问急了,我便一摊手掌,睁圆双眼相当无辜道:“丞相问这些作甚,朕又不懂!”一语引得刑氏党人从旁窃笑。
后宫之中,我接连几次被皇后赶出寝殿,反而长久地流连于朱雀宫。
在众人眼中,庄淑仪恩宠日隆,因此不少妃嫔除去向皇后请安外,便时常至朱雀宫问候,希图得到宠妃的庇护。在我的授意下,庄淑仪几乎可与皇后分庭抗礼!
一日,我在庄淑仪宫中同她对弈,语气不免有些遗憾道:“大婚之后直到现在,宫里安静的未免太可怕了?”
庄淑仪笑笑:“安静不好么?”
“你说呢?”棋枰上我的白子被她吞食殆尽,我扔了手中棋子,“朕不怕动荡却唯恐平静。动荡之中尤可杀出重围谋求生机,但是这平静……是可以让人在睡梦中死去的。”
我刚说完,鹿脯就快步入内:“启奏主君,崔修容的绮云宫中,一宫女暴毙!”
庄淑仪微微挑眉,脸上毫无惊恐之色,展颜笑对我道:“恭喜皇上,后宫的平静终于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