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走了以后,张颖说:“听水泥厂的人说,王明伟混号叫吃才,他每天都在饭店里吃,听给他开车的小刘说,他早晨起来就到饭店吃,咱们供销科这点费用都被他吃光了。”沈云说:“是产值的百分之三点五作为费用,现在费用超出很多了,我三次的出发费都没报了。”刘丽说:“一代不如一代,这王明伟还不如刘伟良。”张颖说:“可别提刘伟良了,成品库那二百多万,材料库那一百多万,不都是他给积压的。”沈云说:“听说他要走了,他大舅子建了一个服装厂,让他过去当厂长。”张颖说:“实际上,不能就这样让他走,积压了这么多货,得有个说法。”沈云说:“书记心软。”
刘丽说:“刘伟良给咱们厂也出了力,那些缝纫机设备、那些布料都是他赊来的。”“哎,”张颖叹了一口气:“该捞的都捞了,该玩的也玩了,人也要走了。”沈云说:“刘伟良就是一个骗子,那天,梅雨要进一批货,刘伟良给梅雨说,先把货赊来,款先欠着,糊弄糊弄半年就过去了。”张颖说:“咱们厂就这样搞坏的,坑一个算一个,费县毛纺厂的老王,为了一万元钱,跑了两年、三十趟才要着钱。这样长期下去,谁还敢给咱们厂做生意?”刘丽说:“还有成品库那些货,还不赶紧处理,越压越不值钱。”沈云说:“可别提处理货了,那天王明伟带着几个人,开着货车,到附近农村去处理货,梅雨和张梅都去了,一天卖了二百块钱,吃饭花了三百块钱。”三人正说着,张建提着饭菜回来了。沈云说:“快吃,吃完给张丽送去。”
下午,供销科里有很多人。王明伟正在批评徐伟。徐伟刚来时间不长,他二十一、二岁,在销售科工作。王明伟问:“发电厂那边的工作服什么情况了?”徐伟说:“他们还在研究。”王明伟发火了,近段时间他经常这样批评徐伟。“这要研究到什么时候?现在厂里就要停产,问你三回了,都说在研究,你是干什么吃的?这批工作服跑了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没拿下来,这工作你还能不能干?”徐伟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王明伟说完出去了。
沈云说:“小徐你也太老实了,你让他去联系,看他能联系成吧?”徐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沈云说:“你要这样,早晚叫他熊死了。”
这时饭店张老板进来了,他问:“王厂长在不在?”张建说:“不在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张老板说:“还不是欠款的事。你们放心,这钱我不问你们要,我只跟王厂长要。问你们要,你们就不去吃了。”他刚说完,王明伟又回来了。他说:“王厂长把饭钱结了吧,都一万多了。”王明伟说:“再等等,现在资金有点紧张。”张老板说:“你老说资金紧张,你什么时候不紧张?”王明伟笑了:“你放心,有了钱就给你结账。”“那咱们得定个时间。”“好,半个月,半个月给你结账。”“那好,王厂长,咱们一言为定。”
十六
张梅和梅雨到批发市场,进了一批纽扣和拉链,又选了几样布料样品,正好到了中午,两人便找了一家小饭店的单间,炒了两个菜,要了两瓶啤酒。
梅雨喝了口啤酒,说:“把我渴坏了。”稍停一会,他又说:“最近,王明伟在批发市场进的那批货,有二十多万吧,价格是每米二十八元,这种布料在柯桥也就十二、三块钱一米。”张梅说:“这话你只有跟我说,任何人都不要说。”梅雨说:“我知道,你说,这王明伟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这样做。还有,张颖告诉我的,王明伟说咱俩不适合一起进货。”张梅生气地说:“我们只进些针针线线,啦锁钮扣,大宗商品都是书记和王明伟进,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梅雨说:“我看在咱们厂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有个想法,咱们开个毛料零售部,专营精纺、粗纺毛料。咱们有这方面的关系,一定能开起来。纺织品站的刘经理开了一家,我去过两次,生意很红火。咱们厂我看早晚得破产,我们不如早下来自己做生意。”
张梅说:“我也有此意,只是资金方面是个问题。我家是个穷山村,我家里一点钱也拿不出来。”
梅雨说:“我爸妈倒是有点钱,但我妈妈不会给我一分钱的。不过,有些厂家还是能赊些货的。”
张梅说:“不能全靠赊货,厂家代卖的货都是一些积压货,还得有点现钱进些好卖的货。”
梅雨说:“我倒是有个办法,用我住的房子抵押,能贷一部分款。”
“那能贷多少呢?”
“我也不知道能贷多少,贷多少算多少吧。”
张梅说:“我有个本家大哥,在批发市场做生意,找他能借点钱,不过就是利息高。”
“利息多少?”
“一分五。”
“一分五也可以用。我们先把店开起来,路子会越走越宽的。”
“店址选在哪里呢?现在在市里租个门店可不容易。”
梅雨说:“就在刘经理的店旁边就有个房子要出租。就是房子有点大,房租有点贵。”
张梅说:“房子大了有发展前途,房租贵点没关系,不过,靠刘经理的店那么近,好吗?”
梅雨说:“在我看来,离刘经理的店近,对我们有好处,他的客户也会到我们的店选货的。不过,这事要抓紧,先交点订金把房子定下来,然后抓紧贷款、借钱。”
“好,”张梅举起酒杯,“来,干一杯,祝咱们事业成功。”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两人回到厂里,刚休息了一会,书记办公室小于进来说,书记让梅雨过去一趟。梅雨走进书记办公室,小于说:“在会客室。”梅雨走进会客室,室内只有书记一人,书记说:“关上门。”梅雨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书记问:“王明伟进的那批货,在柯桥多少钱一米?”梅雨说:“大概十二、三块钱吧。”书记没有再说什么,稍停,书记说:“这事,你不要告诉别人。你先回去吧。”
梅雨出了办公室,见张梅正站在花园里,他走过去,对张梅说:“书记问起王明伟进的那批货的事。”张梅问:“你跟书记说了?”梅雨说:“说了,我说那批货在柯桥只有十二、三块钱一米。书记让我跟谁都别说。”张梅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几天以后,书记宣布,王明伟停职,由沈云任供销科长。
新厂终于开业了。办事处和市里领导都来了,轰轰烈烈,张灯结彩。
十七
梅雨和张梅到租房那儿交了定金,贷款手续也跑得差不多了。张梅已去过梅雨家,梅雨的爸妈对张梅非常满意,张梅的妈妈一直催张梅把梅雨带回家。
于是,二人决定星期天去张梅家。二人又商议,两个人谁下来经营布店。张梅说:“两个人都下来不合适,与厂里的业务失去了联系,断了信息,这样不好,不如一个下来经营布店,一个在厂里跑业务。”梅雨说:“这样最好,不如我下来,你留在厂里,况且你和沈云关系最好,你留在厂里比较合适。”“其实,”张梅说:“你和书记关系最好,书记挺信任你的,你留在厂里也不错。”
梅雨说:“咱们就别犹豫不决了,我下来经营布店,你留在厂里跑业务,就这么定了。其实,我觉得咱们厂也撑不多长时间了,早晚要垮台,等布店经营好了,你也下来。”
“好吧,”张梅说:“就先这样定吧。咱们还是准备一下到我家去的事情。你可要有思想准备,我们那可是穷乡僻壤,到了我们那穷庄,我们那穷家,你可不要后悔。”
“我有什么后悔的,我只不过去看一下,又不是在那里定居。”
二人坐上了开往张梅家乡的客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车站。张梅的哥哥,早已在车站等侯。他们又坐上了机动三轮车,又经过半个多小时的颠簸,这才到了张梅的家乡,双月湖村。梅雨见过张梅的爸妈,二老对梅雨非常满意,招待得挺细致,生怕怠慢了新姑爷。张梅的大哥、二哥、大姐夫陪着梅雨说些家常话,张梅的妈妈、大姐、二姐张罗着炒菜。
张梅的家的确穷,院墙是土墙,连屋墙也是土墙,三间草屋,连片瓦都没有,屋门很低,屋梁更低,梅雨走过的时候,差点碰着梅雨的头,地板是土夯的。锅屋也是土墙草房,没有门。
他们谈论了一会,梅雨对张梅说:“咱们出去走走吧。”张梅同意,二人走出院子,来到村庄外。时值中秋季节,田野里飘满了玉米的香味,树林里落满了叶子。农民们有的在掰玉米,有的在刨花生。
前面来到一个大湖,湖水清清,荷叶莲莲。“好大一个湖呀!”梅雨兴奋地说。“南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湖呢,”张梅高兴地说:“湖面上还有小船,是张老伯的船,我们去坐船好不好?”“太好了,咱们去。”
到了湖边,张梅说:“北面那个湖叫北月湖,南面这个湖叫南月湖。”南月湖水面上莲叶还要多,一望无际,湖岸边都是倒垂柳,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张梅走到张老伯面前,对他说:“我们坐下你的船好不好。”张老伯笑说:“当然好,这是新姑爷吧,可别怠慢了。”
两人坐上船,向湖中心划去。快到湖中心了,张梅闭上眼睛,任由阳光照耀着,她说:“我愿天荒地老,永远这样,依偎在你的身旁。”梅雨慢慢地靠近了她,将她拥抱住,亲吻她。她笑了,是那种甜蜜的,向往的微笑。她说:“人间真是奇妙,茫茫人海,竟让我遇见了你,和你相伴一生。梅雨,你相信缘分吗?”梅雨点点头,说:“是的,人间是有缘分的。我想,等我们老了,在这里盖几间草屋,弄一个独院,种上梅兰竹菊,对,特别是菊花,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菊花。”
“你怎么这么爱菊花呢?”张梅瞅着他,不解地问:“你是不是还忘不了赵冬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他们就这样躺在船上,仿佛时间停止了……
十八
经过紧锣密鼓地筹备,布店终于开业了,取名叫金鑫布店。开业时来了很多亲朋好友,酒席坐了有七八桌。当天销售额就有三千多元。梅雨和张梅都很高兴。
大约一个月以后的一天,张梅在销售科里正和张主任笑谈,沈云走过来对张梅说:“你到会客室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二人来到会客室,会客室里只有他们二人。沈云说:“现在,咱们市的电厂,要做两千多套西装,这消息绝对可靠,我们要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说。现在红芸服装厂,还有开布店的刘经理和我们都在争取这个项目。我的意思,你到梅雨的店里拿几块毛料样品,明天,咱俩一起去电厂,争取把这个项目拿下来。”
“好,”张梅说:“我现在去拿样品?”沈云说:“你去吧,记住绝对保密。”“好,你放心就是。”
张梅来到金鑫布店,梅雨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张梅把电厂做西装的事说了。梅雨说:“沈云说你们明天去?”“是的”
梅雨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说:“我们可以争取给进布料,两千多套西装,就按两千套算也要五千五百米,每米加五十元,就有二十七、八万的利润。这样,你给沈云说,你明天把样品给拿过去。这样,我今天下午拿着样品去电厂。”
到了下午,梅雨从电厂回来了,张梅也来到布店,两人在办公室里商议这事。张梅说:“你去了,什么情况?”
“他们选中了一块布料,是全毛的,江阴精毛纺厂的,出厂价九十元一米。电厂的一把手是张总,和我很谈得来,但是,他说还要和其他人研究研究。你看这事怎么办?”
张梅说:“咱们把这个业务争过来,对沈云不好交代吧?”
“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即使我们不争,咱们厂也不可能争取到,还有红芸服装厂、刘经理。我看这样,今天晚上,我带上咱们厂搞书画,咱们得的那两幅画,再带两万元现金,给张总送去,这事一定能办成。”
“可我那幅是画坏了的?”
“那个无所谓,只要有名人署名就行。咱们去吃饭,我要在七点半至八点赶到张总家。”
两人找了一家小饭店的单间,点了两个菜,梅雨要了一瓶白酒。张梅说:“你还是不要喝酒吧。”
“喝点吧,喝酒壮胆,头一回做这事,我也有点胆怯。”张梅鼓励说:“大丈夫做都做了,怕什么,来,我也喝杯,给你壮壮胆,不过,你只能喝一杯。”
梅雨斟满酒,端起酒杯,“来,祝咱们成功,干杯。”
十九
梅雨来到电厂家属院,很快就找到了张总的家,是一个二层楼的独院。梅雨摁响门铃,一会,张总开了门,见是梅雨,忙说:“来,屋里坐。”梅雨来到屋里,坐在沙发上,说:“张总事业有成,前途无量呀。”张总冲好茶,说:“来,喝水。”“哎,”张总说:“厂里事多,有很多事很难处理。”
梅雨取出两幅画,展开,说:“这是咱们市有名的书画家的画,我也不懂,给你带了两幅。”张总看了画,很高兴,说:“你看,你这么客气。”梅雨又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不成敬意,你家女儿在美国读书,这点钱让她买点零食。”
张总说:“小梅你太客气了,跟你说实话吧,布料可以由你进,价格吗,就按壹佰伍拾元一米。不过这做西装,得有菊花时装厂来做,有市里领导给我打过招呼。”梅雨忙说:“这样太好了。”“这样,”张总说:“你明天十点钟来我们厂,咱们签个协议。”“好,”梅雨说:“那太谢谢张总了,那我就告辞了,明天见。”
张总说:“这画我收下了,这钱,”梅雨急忙说:“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说完,急忙离开了张总家。
梅雨回到家,对张梅说了经过,张梅高兴地说:“每米赚六十元,那能赚三十多万呢!”
张梅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说:“来,咱们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