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其余的都是你的呀。多给你制出来三个,为的就是以后你想送谁就送谁。”王葛说完后,不再分心。
觚上文字以墨留迹,她不懂小篆,看不出写的是否规范、算好算坏。但等比仿刻是木雕师的基本功,尤其只刻字就更简单了,用阴雕手法, 按觚上文字的笔划走向勾勒即可。
多给你制三个,你想送谁就送谁……谢据抿着小嘴欢喜,这话他愿听,他没看错王葛。
此觚是古物,按规矩不能带到崖下。是他从司隶校尉卞大人那行了几十个揖礼,顶着“卞卧虎”如炬般的眸子许久、久到他都哭了时,卞大人才许他拿走半日,勒令明早必须归还。
谢据执着于此木觚, 不仅仅因为其上所书,是秦王初统一文字时期的“小篆”,非当下的“正篆”。还因为此觚的制式是难得一见的、很可能是秦时期的标准七面觚!
倘若王葛将他辛苦谋来的利,慷慨转手,轻易送给旁人,谢据不知道以后是否再与她诚心交友,但断然不会再费心思帮她讨古物了。
“呼。”他越来越喜欢看王葛专注雕刻的神情,凑到她旁边,和她一起吹木屑。
“啧,离刀远点。”
“哼!”
这个时候,刘泊与同门才结伴从崖坡下来,天已经黑透,月色照不清脚下的乱藤,他们摔了好些跤, 有个孟姓同门若不是刘泊手疾眼快一臂搂树、一手抓他,此人定会滚下坡受伤。
幸好有惊无险,刘泊拣回掉落的布囊。
进入行障区后, 他们匆匆赶往庖厨,但晚食已经没有了。几个同门先回,刘泊一路拣了两捆细枝,跟厨仆兑换柴钱。
相貌好就是占利,庖厨内还有剩的蒸饼,厨仆给刘泊热了,再多给他舀了菜酱。他直接在庖厨吃完,回来时路过王葛的斗帐,帐门已放下,隐有黄晕透出。
他略缓脚步,手不自觉的抚向腰侧布囊内的石头,而后加快回去。
清河庄修大学五经的正式学童,三十一人数。唯他是郡太守举荐,也是众学童里家境最贫寒的。阿父的俸禄几乎全用在笔墨上,尤其墨,昂贵无比,普通百姓根本无法制墨。
刘泊在家练字,很多时候都是刮的釜底的灰,搀些猪脂煎出来的膏, 再加水调和在一起, 能用、能写在竹片上就行。入学前,阿母问他:“你已十三,按道理该到相看的时候了。你凡事有主意,心中可有了中意的女郎?”
中意便是心悦。刘泊只知字里行间的意思,不知这种滋味究竟为何?不过阿母一问,他脑海中立刻浮现的,就是王葛。
只有王葛。
是心悦她吗?肯定不是,至少还未到心悦王小娘子、时时思念的地步。
但他欣赏她。
她的坚毅、独立、匠师之志向,雕刻时的认真与诚心,和他读书练字时一样。若与她执手偕老,至少不会两两相厌。他会鼓励她向着匠师大道勇往直前,她定然也是那种看淡钱帛、鼓励他读书上进的新妇。
既知自己心意,刘泊便坦然面对。以后他得更不惧吃苦啊,至少博个前程,让她愿意许心,让她和她家人以后都能跟着他少吃苦。
他拿出拣的山石,翠色罕见,将帐角的石头搬到膝前,开始磨翠石。莫忘了,他也是匠工,磨一个石簪应当不成问题。
子正时刻。
谢据今晚没回去,缩在王葛斗帐的一角,已经睡熟。王葛也困的不行,可是不能睡。吹灭烛,来帐外透透凉气,一回头,吓的无比清醒。一只尺余身长,似鹰似雀的鸟屹立在她的帐顶,她轻挪脚步,对着月光寻找它的双眼……这是鹰?睡着了吗?
她轻“咳”一声。
另只体型比此鸟雄壮倍余的猛禽,飞至帐顶,一脚掌将此鸟踢飞。此猛禽一看就是猎鹰,只是侵占地盘后,也微阂那双小豆眼。
哦,王葛明白了,鹰晚上也要睡觉。谢氏驯养的猎鹰,一定识得谢据气息,他睡在哪,就有猎鹰跟随于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