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点了点头,又咽了下口水,迟疑一阵,道:“大姐姐,你可以教我打秃鹰的法门么?”
少女想了一下,道:“这倒无需什么法门,只需使内劲掷出即可?嗯,至于准头嘛,无他,但手熟尔。”
孩童问道:“内劲是什么?”
少女愣了一下,心中甚感疑惑:“这孩童好似对修炼之道一窍不通,却又如何做到暗中视物?”
孩童见她不答话,只道她不愿传授,便道:“大姐姐,我穷苦出身,家里无钱无粮。你教了我法门,待他日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少女摇了摇头,叹道:“我并无索要回报之意,只是……只是这内劲却是通过修炼所得,乃是一种贯穿全身骨节,随心意运转的力。你不懂修炼之事,我却无法与你细说。”
孩童喃喃道:“修炼……修炼么?大姐姐,你说的修炼可是成仙之道?”
少女沉吟道:“你这般说法,倒也没错。只是……唉,只是证道成仙却是难如登天!”
孩童摇头笑道:“大姐姐想多哩!神仙之说,虚无缥缈,不是我这般凡夫俗子可以奢求。你只需教我飞石掷鸟的法门便行啦。”
少女心中颇感无奈:“这孩童好不见外!咱们不过初次见面,便一直要我教他功法,真令人好生为难。”
孩童见少女久不言语,知她心中不愿,颇为失落,过了一会,又笑道:“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听你说话不是咱们这的人,你是哪里人?”
“我叫青依,乃是姜国人士。”少女见他不再说功法之事,顿时松了一口气,便拣了块石头坐下,笑道:“咦,我说的楚国官话不对么?你怎的听出我不是楚国人?”
孩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对还是不对,总之与我们说话貌似一样,又大约不对,所以便问你啦。”
“呵,你这狡黠的小鬼,原来是诈我哩!”少女青依目光在孩童身上缓缓扫了过去,便见到地上的草席,以及僵直的脚丫,不禁一怔,伸手指着草席,道“这……这……”
孩童见她这幅模样,神情顿时黯然,叹道:“这是我兄弟,今日不幸落水淹死,我爹要我将他拉到乱葬岗埋了。”
青依闻言,心中微感歉疚,沉吟一会,干笑道:“嘿,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孩童抬手指着北面,道:“我叫陈九四,便住在前面的陈家村。青依姐姐,你叫我九四便可以啦。”
“九四……九四……”青依念叨几下,奇道,“你这名字好生奇怪。你爹为何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陈九四挠了挠脑袋,干笑道:“或许是我爹叫陈九,而我在家中排行老四,所以便取名陈九四。”
青依闻言,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那个……小九四,你们这一家子可是兄弟几个,都是以排行大小取名?”
陈九四点了点头,又想了想,道:“不只是我们兄弟几个,咱们村皆是如此,有什么问题么?”
青依摇了摇头,叹息了口气,低声道:“唉,自古百姓最愚昧啊!”
陈九四见她神思不属,问道:“青依姐姐,你是在想家了吗?”
青依眼圈一红,道:“呵,我才不想哩。我爹爹整日价便只顾着忙他的事,从来不爱睬我,也不看我,都是我一个人玩。”
陈九四道:“我爹爹也是如此啊!每日要去吴老爷家点卯,忙完田间的活儿,还要挖野菜回来做饭。可忙着哩。那你妈妈呢?”
青依道:“我妈生我时便死啦!我爹爹说是我害死了妈妈,心中便恼我厌我。可那时候我才出生,不过是个婴孩,哪里晓得这些……”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自禁留下泪来。
陈九四见她这般模样,一时无措,过了许久,方才说道:“青依姐姐,咱们倒是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可怜人。只是你爹爹虽不爱睬你,却总算将你养育成人,好过我不知父母何人,却是幸运得多了。”
青依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方才不是便听你说了你起爹爹!”
陈九四沉吟良久,这才娓娓道来。原来他本是个孤儿,出生便不知父母为何人,被弃于山野之中,幸得一个游方道士相救。
那道士闲云野鹤般的性子,身边哪能带个呱哇啼哭的婴孩,便在近处的村落中找了户老实人家,给了些银钱,将他寄养。
陈九四的养父名叫陈九,世居于陈家村,父子三代都是贫农,只因生活凄苦,现今未及半百,却已是老态龙钟。
陈九四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和一个二姐,下面两个皆是兄弟。
按照惯例,百姓无功名、富贵在身,亦或非修道之士,是没有名字,只能以出生时日命名,亦或是家中排行大小称呼。陈九四一家便是如此,兄弟六人,皆以大小为名。
他们一家八口,挤在三间低矮的茅草房里,房顶有一处已经塌了,粮囤里也无多余的口粮。
一家子一年辛苦到头,粮食仍是不够吃,每年总有一两月需吃野菜树根度日。
陈九四虽是年幼,却看得通透。自出生那时起,似野猪、野狗那般,浑浑噩噩,总是能活下来。
自二姐嫁到城里给县老爷做陪房后,他便与兄长、父母一起外出做活。
老五、老六年纪甚小,不过孩提之岁,每日他们出门时,父亲便用一根绳索将他们系在桌腿上,留他们在家。
如此这般,日子也还凑合。却哪知今岁光景不好,古丘国内先是河水泛滥,数十万人沦为难民。而后瘟疫接踵而至,使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灾难未过,北面的晋国又趁火打劫,挥军南下,攻城掠地。兵连祸结之下,无数古丘国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陈九四一家,便是其中之一。
老大、老三被捉去投军,再无音讯。而后,先是老五饿死,未及数日,母亲也饿死。至此,家中只剩父亲陈九、陈九四与老六三人。
这一日,陈九四与父亲陈九如往常那般,将老六系好之后,便出门做活。却哪知待夜晚归家之时,便见老六竟淹死在水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