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节庆中的县城悬灯结彩,火树银花,明月逐人,欢颜笑语热闹非凡。
偏离热闹的一处幽静官邸巷口,走近一个浑身酒气的绿袍稗官,一边走一边抖搂身上袍子,不时闻一下,皱着眉头继续拍打官服。
抬眼一看走过了,赶紧往回几步,推开院门径直走去里屋,还未进屋,朗声开口道:“夫人呀,你郎君归家了!”
一个穿着常服美艳妇人,走出替其宽衣,口中佯怒道:“有事没事来这么一出,回家捉奸啊?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那腔调。”
妇人责备换来不着调的话语。
“我夫人貌美如花,可不得看好了,省得外人趁虚而入。”
妇人轻嗅一下,面色不悦道:“又和谁去鬼混了?”
崔英讪讪而笑,“哪敢,咱这次是公事,知府大人今日突兀来这边巡视,大舅哥拉着我去作陪,躲不过去,我就勉为其难和上官喝了几杯。”
严梦霜看看她面容,床头夫妻,心细如丝,叹口气道:“出事了?”
崔英憋屈着脸,将褪下的官服扔至一边,揽着媳妇坐下,自己倒杯温热茶水一饮而尽。
严梦霜看出她的不如意,开口问道:“被气到了?”
崔英咧嘴说道:“你是没看到知府那个死胖子”
崔英赶紧看去外边一眼,这才放心道:“那死胖子一直往我身上瞄,看他大爷的看,狗东西,他要不是知府,来的是个与我平级的,老子早就使出一招撩阴腿,让他断子绝孙了。”
严梦霜听完,手指点她脑门一下,“这些话,在家里唠叨就行了,可不敢去外边随便乱讲。”
崔英搂过媳妇腰身,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笑言道:“我又不是傻子。”
“不傻才怪。国朝女官本就受罪,越往高处,越不受待见。当初告诫你无数次,你还不是认死理的去做了县衙主薄。”
“咱俩青梅竹马,我又救了大舅哥一命,这是咱应得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当初是想当县丞的,硬被大舅哥按在主簿位子上,我的性子多跳脱,就是个坐不住的主,每天算账对账,简直要我的命。”
严梦霜起身道:“就你那个心直口快,还喜欢动手的臭脾气,让你做了县丞,整个衙门过不了半年,就会变成一个江湖门派,毫无法度可言。”
崔英嬉皮笑脸道:“不能忘本啊。要不是我和兄弟们九死一生去女国偷来子母河水,这才有了小绣儿,不然我和你床上打架再凶狠,也是徒劳无功。”
严梦霜没好气道:“既入公门,就要好好历练心性,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夫人呀!”
“肚子饿没?”
“灌一肚子酒,菜就没吃几口。”
“你等等,我去给你热饭。”
崔英也不起身,搂住媳妇腰身,拿头猛蹭,“这么漂亮的媳妇,吃啥饭啊,吃你才对。”
严梦霜笑骂一句,“死样。”
一阵碎步声传来,一个白衣羊角辫的小姑娘闯进屋里,四五岁模样,眼神灵动,古灵精怪。
夫妻俩怔住片刻,崔英心里乐开花道:“小绣儿,一日不见,爹爹甚是想念,过来,让爹爹抱抱。”
小绣儿捂住鼻子嫌弃道:“不要,一身酒气,太臭了。”
崔英可不管那么多,走过去强行托起闺女,嘴巴一阵乱亲,小绣儿一直推她脑壳,可惜力气不够,就快急哭了。
严梦霜谁也不帮,看她们打闹片刻,无奈摇头,下去帮夫君热些饭菜送来。
深夜时候,夫妻俩卧寝在床,严梦霜安然入睡,醉意缭绕的崔英反而半梦半醒。
有些话没去和媳妇说,今日敬酒,竟然忘记了知府大人姓氏,要不是做知县的大舅哥在一旁打了个顺滑圆场,她可能要在知府那边吃挂落。
当初冲冠一怒为红颜,谈不上后悔,只是被日后的柴米油盐和人情世故,冲淡了身上的江湖气。
年年月月,日日朝朝,心思寄托在江湖,身躯窝在衙门,行尸走肉一般,记住这个的同时,忘却另一个,行事作风越发小心谨慎,再不复当年江湖豪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