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身为江湖中人,夜三更单是瞧见这年轻道士一身装扮及这睡不醒的样子,便把其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老乡。”夜三更看着殿外年轻道士,话却是说给颜衠听。
这让颜衠很是诧异。
“兖州乾封,泰山派。”
博览群书的颜衠恍然。
泰山赐封五岳之尊,缘自金乌东升,中土神州最早见到阳光的地方便是泰山。
诚然,泰山道教并不因其所处位置而于天下道门中名声显赫,几百年来也有几次夺得祖庭一位、隐隐有与武当龙虎两大道教门派呈三足鼎立之势的泰山道教,能于天下道门中有如此显赫地位,还是因为这一派那传承自南华真人的绝妙心法。
千年前南华真人于南华山归隐山林自号“南华真人”是不假,但南华真人悟道证道之处,便是这五岳之尊的泰山。而关于南华真人那门让道门中人津津乐道的古怪心法,也是由泰山之中领悟贯通。
梦蝶。
古怪的心法自然有古怪的名字。
这个曾被人取笑名字如同是娘们拈针绣花的心法,据说臻至化境,可于梦中长生,化虹升仙。
据说也是有依有据才能说,数百年前大道气运昌盛,道门中证道之人十有是泰山道门中人。
看上去少之又少,可天下修道之人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泰山派能于其中十人占据,可见此心法独到之处。
传言里修炼此门心法便是没日没夜睡觉做梦,是以这年轻道士让明白人一看就知其师承所在。
被这个睡眼惺忪的道士抓住话里的逻辑错误回呛了一句,刚刚掩饰住方才尴尬的夜三更心中极不痛快,正要开口,大殿之外又有人说话。
“此言差矣。不曾指名道姓,怎就有人非要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是不是做贼心虚,怕让人发现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啊。”
殿外挤作一团众人朝后看,由两个油灯映衬下脑袋锃光瓦亮的大和尚排开众人,那名着土黄色道袍的年轻女冠搀着目盲女子走来,后面跟着眼观鼻鼻观心的金黄衲衣道士。
“说是过来看看,你逞什么能?”
对于这声质问,夜三更和颜衠很一致的选择闭口不言,在夜遐迩那对毫无神采的眼睛“注视”下颇是悻悻。
对于这个面对众位道门中人未有一丝惧色的女人,殿外一众人等首先想到的便是半日前那次舌战群“英”。
“说话的是谁?”
又是那句千篇一律到说话之前必问的问题,好似半日前一有这句等来的便是让他们接都接不住的各种“道”理。
还是在二姐面前极其乖巧的夜寤寐,这次没了先前的倨傲,轻声道:“泰山派,石敢当。”
对于死者出于最起码该有的尊敬,夜寤寐自然不是怯了这位泰山派的年轻道士,说话小心翼翼,可余光始终撇向地上的尸体,眼角里更是掩饰不住的悲愤。
夜遐迩耳力聪敏,丝毫不差的朝着那个方向,“敢说自然敢认,我弟谁都没提,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他的不是?”
被当先一句将了军,那名年轻道士也不再避讳,“夜施主刚刚一来便说武当不是,无凭无据,尔后又主动帮武当开脱,此来完全便是主观臆断,怎能不让我等寻思,夜施主是否不是趁机来搅乱我道门一体,扰我道门安稳。”
“所谓搅乱道门一体这话从何而来?”夜遐迩又扭头朝向那名梦中修道的年轻道士,“饭不能乱吃话不能胡说,上午我家小弟还说过想要天下道门同心,各位前辈真人可都口风一致,嫌我弟弟口气大,怎么到了眼下,这位道长又说了个道门一体,就不怕再惹其他道长不高兴?”
泰山派年轻道士石敢当也不用挤,挡在他前面的自动就让开,他缓步上前,笑道:“女施主咬文嚼字的本事我等自是不及,就事论事,刚刚夜施主立场不定心口不一的本事我等也比不过。”
“真相还未大白之前,一切都是推测。证据都不曾确凿,只能于所见所闻中找到些蛛丝马迹,所下结论自然不是定论。所谓的立场不定心口不一……”夜遐迩顿了一顿,话里有话颇有深意的继续道:“难不成道长就能根据这具尸首能直接看出凶手是谁不成?”
年轻道士石敢当打个哈哈,两手插进宽大袍袖中,摇头道:“没有这个本事。”
夜遐迩嗤笑出声,“那我弟就有了?”
石敢当却表现出一副颇耐人寻味的表情,那双好似从来不曾睁开的眼睛撇向身后人群,“咱们谁都不能,可我听说看香派一手循烟下神的本事,可以入主他人神舍,占据他人神识,知晓他人所作所为,如此神通,我觉得,应该能看出些内里门道吧。”
年轻道士看向殿外人群最后面的白衣道姑,笑意浓浓。
“要不请两位道姑移驾,试上一试。”
略略弯腰,颇有礼数的石敢当邀请道,语气却不容拒绝。
怎么好似这个年轻道士,就像是故意如此,将名声不显的看香派推到众人面前一般?
夜三更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