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校长你叫我们来的么？”乔凡尼笑着问。

“校长叫我们来总有原因嘛。”江子枭耸肩。

“这倒也是。”帕夏·霍根说，“不过请有话直说，我还在等着照料花园里的植物。”他的目光在苏阿德旁边的夏明威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夏明威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甚至没有回视帕夏一眼。

“很简单，我们进博物馆再说。”苏阿德说着，领着四人走入了博物馆，沿着水银色的地板一路前行，最终扭过一个拐角，来到一具展览品的前方——那是神话载体“辉夜姬”分开展示的遗体，已经被切得四分五裂，狰狞不堪。

此时此刻，泡满福尔马林的储槽前方，正站着一个肌肉健硕的学生，夏明威听苏阿德说过这个学生，他叫作莫吉，序列是“巨人”，能够用于大幅度增强身体力量，至少捶破辉夜姬的储槽不成问题。

乔凡尼挑了挑眉，低声说：“校长这是？”

江子枭也有些不解：“谁知道呢？”

帕夏看着辉夜姬，淡淡地说：“不管什么时候看，这副身体都很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你们哲学家说话就是神神叨叨的，这么恶心的尸体还有美感，你的审美已经曲高和寡了是吧？”江子枭毫不留情地说。

“呵呵，只是你们不理解罢了。”帕夏推了推眼镜。

夏明威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心想宙斯还真的挺能装，貌似帕夏·霍根原本就是一个性格孤僻的神经病，对于审美和哲学有着别样的追求，所以宙斯如果要扮演好帕夏，最重要的是表演出他的怪癖。

不过无所谓，接下来苏阿德会让这个巨人序列的学生，在三人的面前捶破储槽。

与此同时，安伦斯会进入通往控制室的隧道，而冬翎则是和鸟笼外边的五名序列者守卫接触。

苏阿德站在展览储槽的前方，面无表情地说：“可以动手了，莫吉。”

话音刚落，旁边那个名为莫吉的学生挪步走向储槽，同时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膨胀开来，体型如同填着气的气球那样扩张，不久便成了一个身高接近三米的小巨人。

“动手？”乔凡尼不解。

“动什么手？”江子枭一愣。

“校长，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帕夏皱着眉头问。

就在这时，巨人化的莫吉握起地上的一把锤子，闷不做声地将锤子砸向展览槽的表面，无数道裂缝缓缓在其上扩张开来，随即伴着“嘭”的一声巨响，沿着万千条裂缝交接的中心，储槽瞬间破碎开来，福尔马林防腐液体洒了满地。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死寂，辉夜姬的身体像是失去原有的浮力，一块接一块地落在地面的碎片上，缓缓变得暗淡无光，半晌后便彻底失去了色泽。

乔凡尼和江子枭怔在原地。

在他们两个旁边，帕夏的瞳孔微微收缩，脸色逐渐阴郁了下来：“校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莫吉，砸烂这些尸块，放在这里已经够久了。”苏阿德无视了他，冷声说。

“好的，校长。”莫吉点点头，继续举起锤子，就要砸向辉夜姬的头部，尽管到这了这种时候，她的脸上依旧呈现着苍白的、惊心动魄的美，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标本，可马上就要化为模糊的血泥。

就在这一瞬，帕夏嘶哑地低吼一声：“你们他妈的给我住手！校长，你这是要做什么？！她难道还不够……”歇斯底里的吼声音落下后，他怔在原地整整两秒，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的面孔如同野兽般狰狞，难以掩饰的怒意。

“我是说……”他扶了扶眼镜，逼迫着自己恢复平静，声音颤抖地说，“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呢？校长，这可是一具艺术品，一具完美的艺术品！她应该被保存下来，留给以后入学的更多学生参观！”

说到这里，帕夏阴郁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微笑，脸颊的肌肉却还是在不止地抽搐。

莫吉的手顿在原地，锤子距离地面上辉夜姬的头颅只有一线之隔，此刻博物馆里五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帕夏的脸上。

帕夏的表情阴晴不定，半晌后他用手捂着脸，轻轻地笑了笑：“好吧，我知道我有点过分了。但我觉得不管是学园的决定，还是校长您的决定，最好都再好好考虑一下，辉夜姬的遗体不仅具有审美价值，还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放到普通人的世界，这就是赤裸裸的一件文物，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文物呢？”

夏明威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江子枭迟疑了一下，搭上了帕夏的肩膀：“帕夏，我知道你平时很喜欢辉夜姬的遗体，但没必要吧？既然是校长的决定……”

“你闭嘴！关你什么事？”帕夏阴沉地打断了他。几乎一字一顿。

苏阿德沉默了很久，缓缓低下头来，双眸被垂下的额发遮蔽。

“莫吉，继续砸。”他说。

“好的。”莫吉举起锤子，这一次砸得毫不犹豫，辉夜姬的头颅在他的锤子下方碾碎成了血块，猩红的液体在地面上汩汩流动，溅射到了帕夏的裤腿上。

帕夏怔在原地两秒，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步伐蹒跚，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他的背部靠在墙上，竖立的瞳孔倒映着辉夜姬的头颅破碎成块，血色仿佛把他墨绿色的眼睛也一同染红了。

他嘶哑地说着：“你们……你们这群混蛋真的……不可理喻，她……你们知道她，她有多善良么？我虽然不认识她，但光看眼睛就知道，她就算是神话载体，也一定……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啊……”

他缓缓蹲到地上，摘掉眼镜，抽搐着的嘴角带着笑意，眼中却流露着无可掩饰的暴芒：“算了，随你们的便吧，反正她只是神话载体啊，和我们序列者没有关系，不对么？根本……就没有什么重要的。”

“根本，没有——！”他嘶吼一声。

夏明威看着浑身颤抖的帕夏，像是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那时宙斯在他面前活生生地吞下了老板的身体，用钢铁般的牙齿把他啃得四分五裂，再而把每一寸血肉都塞进齿缝，贪婪地咽入喉咙中。

他知道宙斯亲眼看着辉夜姬的遗体被破坏一定会有反应，但没有想过会这么明显，帕夏像是疯了一样，时而大笑，时而表情暴怒地扭曲，像是有着一头野兽在撕扯着他的灵魂，就快要脱笼而出。

夏明威的确有担心过宙斯会在这里暴走，所以他之前向苏阿德提议过，让法斯特教授利用收藏家序列的能力来复制出一具辉夜姬的遗体，在宙斯面前把假的遗体破坏。

但苏阿德做得比他更狠，苏阿德并没有采用他的想法，而是直接让人在宙斯面前破坏了辉夜姬真正的遗体。

砸得肉块开绽，砸得骨头破裂，砸得鲜血四溅。

毕竟在苏阿德眼里，如果宙斯真的夺舍了帕夏·霍根的身体，那宙斯就是杀了他儿子的神话载体，不可饶恕。

此时此刻，苏阿德的神情很是复杂，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帕夏·霍根是一个怪咖，从小时候开始不为常人所理解，而苏阿德这么多年一直忙着序列者的事务，也从未去真正地了解过自己的儿子，尽管如此，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站在这里的帕夏，根本不是他的儿子，从三年前开始就已经不是了……

他的儿子已经死了。

站在这里的人……名为宙斯，一个面目狰狞的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