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赶紧回家收拾一下自己就去医院找赵嵘,手机没电了他也只是插在车上充电,没花时间去看,直接在车上闭眼假寐着休息了一会,风风火火便到了家。
刚拿着手机下车,他便愣了愣。
窗户亮着。
独栋的别墅外头绕着些路灯,却远不及屋内散出的灯明亮,像是能指引人回家的路。
乔南期脚步轻顿。
小吴在?是有什么事情找他?
他们忙起来经常跑来跑去,乔南期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抬脚走到门前。
门没有锁,根本不需要感应钥匙,转动门把便开了。
他浑身沾染着疲倦,已经准备好问小吴有什么事,岂料刚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亮堂的客厅里。
青年穿着一声宽松的深蓝色毛衣,正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低着头,怀里抱着只四脚朝天的胖猫。
他正笑着,挠着这猫的下巴处。这猫和他熟悉得很,一点不怕生,蹭着他的手就黏上去。
听见乔南期回来的声音,赵嵘抬起头,笑容在那一刻收敛了起来。
乔南期脚步一顿。
面前的一切太过意外,却又太过清晰。
他看着赵嵘怀里的猫,没时间思考赵嵘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里,便知道赵嵘发现了什么。
赵嵘将手中的猫推开。
那猫没人粘了,不满地喊了几声,赵嵘却没管它,站起身来朝乔南期走来。
“你还有什么没和我说的?”他轻声问。
几只小猫浑然不知它们就是罪证,有的在一旁趴着,有的已经跑来乔南期脚下撒欢。
“没有了,”乔南期的目光从这群小祖宗身上移开,见赵嵘板着一张脸,这一回认错态度迅速且良好,“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赵嵘刻意冷着脸,差点没被这人丝毫不挣扎的回应逼出笑来。
他故作严肃地说:“我今天来的路上,一直想要怎么和你说。”
乔南期浑身一僵,抓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一瞬间竟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半个月前赵嵘那句“活该”此刻还萦绕在他耳侧,此时又来了这么没头没尾,却像是有什么十分严重的话要对他说的样子。
他顿时有些紧张,生怕赵嵘又对他说什么拒绝或者让他离开之类的话。
下一刻,赵嵘的举动让乔南期一颗心都沉了下来。
赵嵘伸出手,从他手中拿过他的手机,问他:“密码多少?”
乔南期无措间,仍然无法拒绝赵嵘的询问,报了一串数字给他。
赵嵘当着他的面打开他的手机屏幕,又打开了他的手机通讯录。
随后,乔南期眼睁睁地看着赵嵘从中翻出了那备注着赵嵘名字的电话,不疾不徐地删了那号码。
他曾经被赵嵘拉黑过,见状,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便是赵嵘要断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赵嵘!”他下意识想要制止,可话音未落,赵嵘的号码便从他手机里删除了。
乔南期呼吸一滞。
赵嵘是要赶他离开?
这个念头不过冒出来一瞬间,乔南期便觉得有双尖利的手在用力掰扯着他的心,要把它撕裂成两半。
无法接受,却不得不面对。
他像是上了岸的鱼,挣扎着,却要旱死了。
而做出这件事的人面色不变,双眸还润上了一些笑意。
赵嵘将手机直接扔进乔南期风衣的兜里,这才接着说:“但我刚才坐在你家的时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当年你来医院,救了我妈妈一命,甚至让我很长一段时间不为医药费烦恼,这是你对我的恩情,如果要算,大学以前那些事,就算我报恩了吧——本来就没牵扯什么情情爱爱的。至于之后……不如就这样吧,我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的号码倒背如流,而且怎么着我也在你身上耗了一年多,现在……才半年多吧?”
乔南期惴惴不安而又带着些微绝望与挣扎的希望,他看着赵嵘,所有想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赵嵘便转身,就这样绕开他,走了出去。
乔南期抬手便想拉住赵嵘。
可他还未抓着赵嵘的手臂,却又知道赵嵘不喜欢他这样。他立刻收回了手,只能听着赵嵘脚步声走远,关门声响起,整个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几只围着他转的猫。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心情不断下坠着。
他满脑子都是赵嵘说以前的事情只是报恩,还把他存的电话号码都给删了,说出来的话又意味不明,像极了想赶他离开。
怎么会突然这样?
前些时日……前些时日明明已经峰回路转,赵嵘不再反感他在一旁待着,怎么会突然这样做?
他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吗?
他就这样站着,心中思绪纷飞,好半晌没能缓过神来。
可就在脚边的猫因为太饿撞了撞他脚踝时,他突然从方才不断回想的赵嵘说的那番话中,读出了另一种意思。
——“我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的号码倒背如流。”
——“而且怎么着我也在你身上耗了一年多,现在……才半年多吧?”
倘若这删除电话号码的目的不是为了远离他,而是为了……为了让他背下来……
不,不会的。
赵嵘当初那么坚决地拒绝他,连他留在竹溪,都是千难万难后的结果。
不会的……
可……
这另一种想法对乔南期而言无异于柳暗花明,不可置信不可思议,却又真实存在的。
实在是诱惑。
他还是打开手机,点开了社交软件。
乔南期一眼便瞧见他置顶的和赵嵘的聊天框。
他仍然能看到赵嵘的账号的所有信息——赵嵘并没有删了他。
他点进聊天框,犹豫了片刻。
随后,他屏住呼吸,虔诚而专注地打下了普普通通的“晚安”两个字发了出去。
并且做好了苦等一夜的准备。
片刻。
聊天框里立刻弹出了新的消息。
——“晚安。”
两个字,却如同雨后初晴、荒漠逢春,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乔南期小心翼翼而又尝试着雀跃的心。
突如其来的消息撞碎了他脑海中所有的理智,只给他留下了翻江倒海的纷乱。
这何止是没有赶他离开?
这甚至给了他回应……
回应。
乔南期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奢求赵嵘的回应了。
他捧着手机,不住地看着那两个字,眼眶酸涩得厉害。尽管没有哭,但他却在这一刻明白了何谓喜极而泣。
赵嵘……
赵嵘……。
赵嵘果真是他最大的幸运。
即便这只不过是稍稍的回应,即便未来赵嵘就这样若即若离地吊着他,他也甘之如饴。
饿着肚子的小猫又撞了撞他的脚踝。
乔南期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恍惚间弯下身子,一把将这小猫抱进了怀里。
这猫浑然翻猫脸不认人,对着赵嵘软声软气,对着现在照顾它们的乔南期硬气得很,一被抱入怀中就开始蹬腿。
——居然像极了他们真正的主人。
乔南期却没有松手。
他抱着这乱动的小东西,低着头,好半晌,还是没忍住,微红着双眼笑了出来。
我亲手错过那么多唾手可得的珍品,却能有一天,再次得到这样奢侈的回应。
何其有幸。
他这样想着。
屋外星夜高悬,皎月飘于云山,散出淡淡的明光,映衬出无边星河。
轻风扫过枝桠,带着空气中的潮湿,点落第一缕盎然。
初春终于来了。
半年后。
杨城。
大学礼堂里,乌泱泱地坐满了人。
若是从后头往前扫去,男男女女都有,各个身上都带着朝气,显然是二十岁上下的大学生。
他们抬着头,望着礼堂最前面,在投影面前侃侃而谈的青年。有的似乎在认真听着内容,有的手上握着的专业书都显然不是经济方向的,听得昏昏欲睡,却仍然抬头看着,也不知是在听演讲还是看人。
但若是往座位的最前排看去,却能瞧见只有稀疏的人影坐着,大多都是校内资历老的教授或者行政人员,亦或者是学校邀请的嘉宾。
一群人中,唯有一个男人的外貌格外年轻,显然连三十岁都不到。
即便有些人不认识他,光是看他的年纪和在这一众权威中的座位,便足以说明一切。
他端正地坐在那,手里捧着一束花,目不转睛地抬头望着正在做杰出校友演讲的青年。
台上。
赵嵘面带笑意,丝毫没有被乔南期的视线所影响。
他穿着一身周正合身的白色衬衫,衬衫领口挂着麦克风,从容地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时不时操控遥控器翻动着投影的内容。
演讲结束时,掌声如雷,乔南期听到身侧的老教授同旁边的人说了句:“年少有为。”
他不可自抑地笑了。
赵嵘已然走下台,换了另一个受邀来校庆做演讲的杰出校友上去。
他深呼吸了几下,平稳了方才演讲时被自己藏得很好的紧张,拒绝了几个凑过来要联系方式的人,披上风衣外套,一手抄兜,缓步走出了礼堂。
方才还在第一排看着他的男人正站在门外等着他。
乔南期将手中的花束递到赵嵘面前,笑着说:“恭喜你,人生中第一个演讲,很成功。想吃饭吗?”他顿了顿,眸光微闪,小心翼翼地跟着问了句:“要不去我家休息,吃顿饭?”
赵嵘毫不扭捏地接过,将这每一枝花显然都是精挑细选的一捧花抱在怀里,“谢谢你的花,演讲可算是没有掉链子。但吃饭就算了,随便应付吧,我明天还得去招标,得赶回竹溪。”
乔南期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赵嵘抱起花束,转身便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没走出几步,乔南期又收敛了神色,在他身后喊他:“赵嵘,已经半年了……”
赵嵘脚步一顿。
他侧过身,回头,那双桃花一般的眼睛微微弯着,勾出笑意。
“所以呢?”清朗的嗓音划破空气,荡过秋风。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虽然我好像说过了,但我还是要说——我变了。我们就算重新在一起,我或许……不会是主动的那一个。”
“那我也说过了,”乔南期嗓音低沉,却不带任何犹豫,“我求之不得。”
若是能用余生来抵消赵嵘曾经热切的时光,他即便追逐着对方到百年以后,那也是最温柔的磋磨。
赵嵘缓缓地眨了眨眼,一双黑眸在明亮的日光下格外清澈。
他唏嘘般叹了口气,“我刚从你家搬走的时候,去了一趟学长家。那时他问我,如果曾经很喜欢一本书,会不会再看第二遍。”
“我和他说不会,看过了,觉得没意思的书,我不会再翻开第二遍。”
“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最后一句仿若判词。
乔南期眼神顷刻间便是落了下来,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碰赵嵘。
不会再看第二遍吗?
可是这本书的结局已经变了啊。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再翻开一遍,他绝对不会再让赵嵘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受一点一点的委屈的。
可赵嵘不翻。
他们已经分手一年了。
乔南期从未追求过人,他身边从来不缺主动靠近的人。花样百出的事情他不会,也不屑于将那些手段用在赵嵘身上。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竹溪陪着赵嵘到了现在。
可似乎,赵嵘话里的意思,仍然是……
乔南期欲言又止时,赵嵘低头,闻了闻手中花束的花香。
重新抬起头时,他悠哉悠哉地看了会乔南期明显十分失落的表情,这才又接着说:“但是……”
“如果换了一本全新的书,翻开看看,似乎也没什么不行。”
他一直在笑着。
“试一试吧。”
不是重温,而是翻开一本未知风貌的新书。
试一试重新谈一场恋爱,试一试从头开始,试一试已经各自截然不同的对方。
温和的阳光洒下,照在赵嵘的身上,照在他手中的花束里,仿佛点亮了花香,让这花香飘荡进人的眼睛里。
姹紫嫣红得很。
这话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乔南期的耳朵里。
像是一团烟火,“砰”的一声炸开,将他的失落击了个粉碎。
他不知是被赵嵘的笑容还是别这日光下的花束闪到了眼睛,恍惚了一瞬。
峰回路转中,他心跳起伏着,一点一点荡开了他的理智。
他在一片酸涩与欣喜中,抓到了几缕期望。
重新的书。
不是改写的结局,而是新写的一本书。
原来赵嵘是这个意思。
半晌。
乔南期咽下了千言万语。
“谢谢。”他只是说,两个字,每个字出口时都带着万斤的重量,却又柔和得仿佛裹着无骨无形的云。
赵嵘侧了侧头,黑瞳中,笑意渐深。
他们身侧不断有进出的学生走过,这个曾经他们都待过的校园充斥着簌簌的风声与不绝于耳的交谈声。
草地微微冒出一段嫩黄,连排的枝叶卷着秋意,仿佛在红色黄色中滚了一圈,染着一段又一段勾人心弦的艳色。
远天云卷云舒,近处人来人往。
岁月悠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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