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洋的神色怔了一瞬,满身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伸手要去碰她,于露把他的手挡开,用手背去擦着脸上的眼泪,别过脸。
“那我不说这个事了,你处理好就行。”他服了软,放低声音,“不说了。”
“你总是想把这些事轻描淡写掩盖过去,当初你完全可以选择不结婚,但你还是主动结了,就像现在我们需要好好谈谈离婚,你又不干了。我也不想说什么,你自己回去吧。”于露眼底暗淡下来,声线沙哑说完,解开了安全带,伸手要去打开车门。
他总是这样,好似一切都是她的错。
季洋快速反应过来,直接锁住车门,神色有些慌了,伸手去拉她手腕,着急解释,“小露,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要碰我!”于露奋力挣扎,极力压抑的情绪已经忍不住了,语气有些重。
越是挣扎,季洋越不放开,撕扯着把她拉到怀里,期间她不断在推他,越是推,他便抱得越紧,双手用力抱住她,生怕人跑了一样。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于露被禁锢着,紧紧扣在他怀里,情绪非常激动,却动弹不得。
她的眼泪肆无忌惮落下来,柔弱的肩膀不断抖动着,无力又觉得委屈。
“我错了。”他的话在她耳畔响起,有些小心翼翼,“我跟你道歉,是我的错,别离婚好吗?”
于露是没料到他的会认错,在她印象里,他一向对她视而不见,觉得她可有可无。
她做出离婚的决定,也没有想过他会挽留。
季洋还是用力抱着她,没有松手,压低的声音继续传来,有些懊悔又无措,“我没有想要你的生活对你指手画脚,我是生气,生气他对你图谋不轨,还卑鄙利用了孩子。”
“以前的事,我也不对,我没有不管你的死活,既然选择你,我就没有想过要分开。”
...
他的确没想过要分开,因为于露是个好儿媳,是个好妻子,只要生个孩子,照顾好老人,他这一生就“圆满”了。
严格意义上说,在他没发觉喜欢上对方前,他觉得娶谁都一样,季父季母觉得谁好,那么他就主动去娶。
就是明明白白渣,一切自我为中心。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于露没力气挣扎了,胸口剧烈起伏着,说这话的时候,泪水好似决堤一般涌出,“你总说我分得太清楚,没把你当一家人,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一对夫妻是过我们这样的生活。”
“你一直在欺负人!”
...
这话季洋无从反驳,沉默了。
其实于露一直有爱别人的能力,于家氛围融洽,于父于母关系和谐,她生活在一个和睦的家庭。
从小是父母手心的宝,单单看她在季父季母那里受宠的程度,绝对不是因为季家人好,说明她是一个共情能力很高的人。
这样的人,她关心老人,孝敬老人,季父季母的衣服,各类保养品药物都是她买的,她细心却善良,品质绝对没有问题,所以季家两老非常信任她。
因为受到的善意多,这样的人也会善良且包容,不要早就和他闹开了。
离婚后,她随便嫁,应该都不会差。
于露又在挣扎,他松开她,望着她的眼眸情绪涌动,泛着懊悔,“我改,我会改。”
“小露,我真的在改。”
他说得真诚,话语里有一丝委屈,“你最近不是在给我机会吗?我真的知道错了。”
于露不想看他,把头瞥到一边,吸着气,又伸手重重抹了把眼泪。
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的确在做出改变,可是也太过分了。
“我很相信你,可是我也在乎你,如果我没有在乎,我就不会生气,这几天我一直很生气,我在等你跟我解释,可是你一直没有,刚刚我太生气了,就没忍住,我很讨厌那个小孩缠着你。你别哭了,我错了。”
“一开始我的确没有尽到责任,后来也一直在学习怎么尽责,我也是第一次进入这个角色,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
“你需要人解释吗?以前我解释你不听,你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事情,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于露反驳了他。
一开始,她总想方设法与他互动,他一直都爱理不理。
“那是之前,后来我想听,你就没说过了,都不怎么理我,好像也不需要我。”他的声音低低,说着说着还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了。
这是实话。
一开始,他没搭理她,后来想搭理,人家已经心冷缩回来了,喜欢她主动,他也主动不起来,睡觉都各睡各的,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陷入死局。
于露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季洋自己心虚,没敢看她。
他之前干了什么事,他是清楚的,先是不搭理她,后来还想让她主动搭理,还要发脾气让她解释。
“我错了。”他再次认错,伸手去握住她纤细的手,出言保证,“我以后不这样,有事我跟你说,绝对不会不理你,我发誓。”
于露把手抽回来,又把头转到一边,往后靠着,眼睛很疼,身上也没力气,她不想多说话。
“那你别哭了,我们回家。”季洋倾身过去,帮她系好安全带,说话都放低几度。
他看到于露明显退步,心底都过意不去,前段时间的软化,其实让她看到了希望,已经动摇了离婚的决心,加上于家那边,她正在尝试和他建立情感基础。
喜欢的那一方,终究会因为对方的一点好转而退步妥协。
她就是。
车往季家那边开,停了下来,于露也没说话,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就下车往里走了。
季洋哪敢说话?
他做得其实不多,于露最近也在回馈的他付出,算起来,他还是得便宜的那一方。
上楼。
他上楼的时候于露已经去洗漱,等她出来,他再进去。
本来回来得就有点晚,等他收拾好出来,都是夜里两点半了。
于露躺在床上,躲在被子里,缩着身子,背对着他。
季洋掀开被子进去,故意往她那边睡了一点,躺下来两人就离得很近。
屋内很近,她好像也没睡,手放在肚子上,身子又缩了一点,刚刚哭狠了,时不时吸气一声。
季洋心底更难受,他的确在欺负人,还是欺负自己喜欢的人,更不是滋味了,犹豫了一下,伸手过去抱她。
刚抱住,一下坐起来,担忧道,“小露,你是不是不舒服?”
于露头疼欲来,手一直压着小腹,咬着牙。
本来就在生理期,哭了好久,现在半夜也不睡,她腰疼小腹疼,眼睛疼头也疼。
季洋见她没回答,望过去看她,枕头下已经湿了一片,她闭着眼无声流泪,鼻尖也通红着。
“你哪不舒服?”他着急了,伸手要帮她擦眼泪,于露推开他的手,鼻音很重,说着眼泪又顺着眼角浸在枕头上,“我求求你,别说话了行不行?”
一直在她耳边嗡嗡嗡,她很难受,就想赶紧睡过去,没有力气回他。
她语气并非不耐烦,的确是在恳求。
季洋想了一下,又睡下来,从后面把她抱在自己怀里,于露已经无力挣扎,脑子也不允许她想太多
随他吧。
婚后两年,两人第一次相拥而眠,但是睡眠质量并不好。
于露一直很疼,越疼就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疼,本身就在哭,后面就没忍住。
一个恶性循环。
到后面睡着之时,已经是四点后了。
次日。
于露醒来眼睛又干又涩,头也昏昏沉沉。
回神之后,整个人倏然僵住了。
她完全是窝在季洋怀里,他的手附在她的小腹上,昨天到后半夜,她自己已经懵了,只知道很难受。
他帮她揉肚子,她也没拒绝。
最后还在她耳边不断保证不断认错,嗡嗡嗡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疼吗?”他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于露实在觉得丢人,直接装死了,闭着眼当没醒来。
“我知道你醒了。”季洋说话很直男。
“不疼了。”她翻了个身,从他怀里出来,把被子一拉,把脸都埋在被子里。
不想说话不想见人。
季洋坐起来,看着凸起的被子,“不疼就好,今天别去店里了,我去上班了。”
过了好一会,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嗯。”
“有事给我打电话。”他说着起身。
哪怕再放轻声音,她隔着被子还是能听到他收拾的声音,紧接着,他拿起车钥匙,出去之后轻轻关上了门。
被子里的于露却再也睡不着。
季洋在示弱,她不是得寸进尺的人,也并非绝情,不然就不会拖到现在。
她也清楚,解决问题需要时间,磨合也需要时间。
胡思乱想好一会,已经是九点,她还是决定起床。
眼睛有些浮肿,没睡多久,精神自然也不太好,哪怕化了妆,下楼后季母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昨晚是不是睡得不好?还是生病了?”季母把早餐端上来,神色担忧。
“是没睡好。”于露挤出一抹笑。
在季母看来却不是这样,对方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昨晚她听到两人回来了,而且是很晚了,一前一后隔得有点久,一看就不太对劲。
两人最近关系越来越紧张。
但她没法说什么,只能道,“没睡好可不行,吃完早餐再去休息一下?今天别去开店了,或者晚上去也行。”
“我睡不着。”于露摇头,话锋一转,“爸这两天该去做复查了吧?妈你要记着点。”
开店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样会流失客户。
“妈记着呢。”季母点头,笑着道,“到时候季洋带他去,就是做做检查,很快的,他说恢复很多了。”
话落,季母给她端上来一碗咸菜,还说道,“季洋刚刚就吃完好多,说这个好吃,我明天再去买点。”
一听到这个名字,于露夹咸菜的手顿了顿,脑海里都是昨天他强制抱着她的画面。
还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都让他不要说话,还一直在说说说,一会又是保证一会又是忏悔,听得她脑袋疼。
以前是话不多,昨天是话太多。
“嗯,那要买的。”于露心思飘了,说话自然也心不在焉,还有点羞窘。
又怕被发现,只能埋着头吃饭。
季母见此,心都要凉了,一提到儿子,儿媳妇反应不对,两人这是感情出现问题了。
可怎么办啊?
季母斟酌了一下,开始忍不住开口问,“小露,你和季洋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妈你想多了。”于露连忙否认。
他们两个人事情自己能解决,如果闹到双方父母知道,事情会变得麻烦。
“没有就好。”季母知道他们不会说。
“嗯。”
...
等到于露走后,季母走到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的季父,忧心忡忡,“什么事都不说,两人就是要离婚了,怕也是瞒着我们,等处理好再告诉我们。”
“你那个儿子你还不了解?我看啊,八成是惦记那个骆蕴。”季父恨铁不成钢。
“都过去多少年了?难不成还要怨我?”说起这个,季母直接坐在床上,“他要怨就怨我,是我不让他们在一起,我也不后悔。”
季父摇了摇头,只能叹气。
“等他回来,我非得问问他。”季母越想越气,也不忙活了,一个人坐着生了好半天的气。
中午。
季洋下班回来,看着她拉着一张脸,走过去问,“妈,你怎么了?”
季母一个眼神扫过去,沉声道,“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骆蕴?”
“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他对于露什么态度,他们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好的一个家,怕是要毁了。
“妈,您说什么呢?都过去多久了?”季洋坐下来,揉了揉眉间,“早忘了。”
他昨晚也没睡好,五点才睡。
“我看你是糊弄我,你是不是还想和她在一起?想跟她去大城市?你要是和小露离婚,那你也别回来了,去,去大城市找她,永远别回来了。”
“我告诉你,我以前说不认这个媳妇,以后我也不认!”
...
说起骆蕴,季母十分激动,也一度觉得季洋和于露感情出现问题和她有最直接的关系。
当时,她与骆蕴有矛盾,两人分开没多久,于露出现,季洋直接娶了她,但是婚后态度冷淡。
“和她没关系。”季洋头疼。
“那你和小露是要离婚对吗?”季母抓住一个点。
季洋:“...”
他还没解释,对方劈头盖脸一顿骂,气急败坏,“我早就看出来,小露受不了你了,你们肯定是要离婚,你说说你在搞什么?那个骆蕴有什么好?”ωww.166xs.cc
“大城市大城市,她总想去大城市,去了大城市,你待得下去吗?你那个性子是待得下去的吗?以前去省会,她让你回来和我们商量,把一间铺子卖了,在省会买房,我和你爸也同意了,后来又不愿意了,要去大城市买房,孩子要出生在大城市,说什么留在这里没前途。”
“什么是前途?她想过什么日子?你就是跟她去大城市,我告诉你,你也给不了她想过的日子。”
...
季洋就差没捂耳朵。
又来了。
以前骆蕴和季母换着在他耳边唠叨,后来他娶了于露,这才消停住。
“那个骆蕴野心太大,娶了她,我和你爸死在这都没人知道...”
“妈。”季洋强制打断她,再三保证,“我没和她联系过,真的没有,也没可能了,您别说了,让小露知道不好。”
骆蕴那都是过去式。
他承认对方很优秀很努力,但是也很强势,严于律己,对另一半更严厉,她想过的生活是住着好几百万的房子,季家给首付,算是他们借的,他们努力在一线城市工作,每个月还几万的房贷,孩子上最好的双语国际幼儿园。
两人一直努力,最好一口气都不用喘,在四五十岁成功跨越阶级,成为一线城市的新城人。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不合适罢了。
“你还知道小露?”季母脸色十分不悦,“最好是这样,不然到时候别怪我们帮理不帮亲。”
“我和小露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妈您别掺和了,也别去问小露,没有离婚。”季洋对着她说,有些恳求,“您和爸就当不知道,好吗?”
同在一个屋檐下,还真躲不过去。
于露又不擅长伪装,这要是于家和季家两老都参与进来,对他来说那就是真的火葬场。
“我们又不会害你。”季母有些犹豫。
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没底啊。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能解决。”季洋是好话说尽,“您是我亲妈,亲妈,别问了,我肯定把你儿媳妇留住,好吗?”
他想起上一世离婚后,季母一把拿起扫把,追了他两条街,还是有点怕,而且还气病了。
这要是让两边老人知道他干的混账事,于家肯定要来把人带走,以后他连门都进不了。
“...我还不想管。”季母也给自己留面子,指了指桌上饭盒,丢下一句,“自己吃饭,吃完给小露送过去。”
话落,她站起来走了。
季洋也松了一口。
吃完饭,回到房间找了个杯子,又走到厨房,在里面捣鼓了好一会,这才出去。
步行街。
于露晚上没休息好,今天腰软腹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店里走着。
太阳穴隐隐发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个人太丧,顾客看到她都没了买衣服的心思,整个上午一件衣服都没卖出去。
又转了一圈,刚在柜台坐下,季洋就走进来了。
经过昨晚,她有些尴尬,没看他也没说话。
“我没来晚吧?刚刚回来晚了些。”他倒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前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状态。
“没有,我还不饿。”于露也放宽了心,把一个椅子推了推,“坐吧。”
人要是难受起来,胃口也跟着不好。
“不饿也吃点,妈做了可乐鸡翅。”季洋把饭盒拿出来,刚要打开,于露伸手阻止他,“放着吧,谢谢。”
季洋也没继续强求,把饭盒放在一边,又把一个杯子给她,“不用谢。”
他说话的时候,幽深明亮的目光还看着她,泛着一丝和软温情,话语缓缓道,“应该的,喝点这个,听说会缓解一点。”
闻言,于露心底咯噔一下,难言的感觉正从心尖慢慢往外扩散。
他的意思,是提醒她不用见外,他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季洋倒是自然收回了视线,缓解了她的紧张,还随口问,“今天街上的人也很少。”
“嗯,没什么人。”她点头,打开了杯子,她闻到了红糖的味道。
红糖水有些烫,她喝了两口,甜腻得很,甜得她都眯起了眼。
季洋也跟着紧张起来,“不好喝吗?”
“有点甜。”于露抿了抿唇,如实开口,后面加上一句,“其实还好。”
“糖放多了,加点水进去可以吗?”他看向饮水机,又侧头看她。
“可以的。”她说着要起身,他却已经把杯子拿过来,走过去要加水。
他把糖水倒掉一点,然后把热水加进去。
“有点烫了。”他拿过来的时候,这般对她说。
“没关系。”于露接过来,她吹了几下,又喝了一小口,“可以了,刚刚好。”
尾音未落,她看到季洋眉梢松了松,“那就好,多喝点。”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