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四年时,礼部侍郎署南京礼部尚书沈?三次参奏在华天主教传教士与白莲教有染,图谋不轨,徐光启特上《辩学章疏》为传教士辩护。”
“其疏中称,‘然臣累年以来,因与讲究考求,知此诸臣最真最确,不止踪迹心事一无可疑,实皆圣贤之徒也’。”
“不过最后神宗皇帝却也没听他的,依然下旨‘禁教’,并勒令将传教士驱逐出境,原来那些跟徐光启相熟的传教士,譬如王丰肃、谢务禄、庞迪我、熊三拔等人,都从北京被驱逐回澳门了。”
“依朕说呢,神宗皇帝其实也不是排斥洋人,万历三十九年,那传教士利玛窦在北京去世的时候,神宗皇帝不是还下旨亲赐了一块墓地,将其安葬于平则门外二里沟的滕公栅栏吗?”
“说明神宗皇帝也不是那等顽固守旧之人嘛,那为什么这‘南京教案’会判得这样重呢?主要还是万历年间的洋人太能闹腾!”
“利玛窦在的时候,虽然传的是洋教,但尤为讲究‘合儒超儒’,入乡随俗,利玛窦能脱下僧袍,换上儒服,潜心研究中国经史和伦理,熟读汉文典籍,自主掌握我大明的官话和汉文,跟文人士大夫一样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那谁能不喜欢他呢?”
“可惜啊,在利玛窦去世之后,后来的那些传教士都认为利玛窦过于迁就中国人,影响了他们洋教的‘纯正性’,他们传教的时候,就比利玛窦激进多了,自己学不会汉文不说,还严禁中国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圣人,那沈?一见,肯定就会觉得这些洋教士是要乱我大明嘛!”
“朕觉得罢,这洋教士传教的事儿,不用禁得这样严厉,双方各退一步,还是按照‘利玛窦规矩’来,‘天主’是天主教的‘神’,但中国传统的‘天’也可以是天主教的‘唯一真神’嘛,至于祭祀祖先和孔圣人,便属于追思先人与缅怀哲人,和信仰并无什么干系。”
“总之,这洋人还是得笼络过来,苏州离上海不远罢?你让李实办完这差事后,去找一回徐光启,让他通过跟他相熟的洋人,联络一下那些洋人在澳门的教会。”
“朕想过了,这老百姓都穷,一搜刮就容易起乱子,咱们大明的‘内需’是拉动不起来了,想要赚大钱去补辽东的窟窿,还得靠‘外贸’,靠洋人从海外给咱们运银子。”
魏忠贤犹疑道,“靠洋人赚钱?这……这能行吗?”
朱由校笑道,“能行!朕都琢磨好了,待勋戚们给朕的三位妹妹凑了份子后,朕将其中的一半作为给妹妹们的陪嫁,另一半就当作是跟洋人做丝织生意的本钱。”
“这北京城周围的熟地,跟其他地方的那些田地都不同,其他地方有许多百姓是宁愿把地‘投献’给当地的达官显贵,都不愿自己开垦耕种。”
“因为其他地方亲自种地的成本税收,比当了佃户还要高,北京就不一样了,北京是‘首善之地’,乱收税的情形极少,朕把勋戚们凑上来的田地转手一卖,十万两银子那是绝对有的。”
“尔后,朕效仿武宗皇帝,自己当财主,从洋人那里接了订单后,朕就把这卖地的钱拨给李实,让李实从苏杭两地雇佣机户,给洋人织造衣物。”
“听说欧罗巴各国都将我大明的丝绸视若珍宝,倘或洋人们知道这苏杭织造原来是给朕制作龙袍之所在,必然会趋之若鹜。”
“到得这口碑撑起来了,苏杭织造的外贸订单必定会络绎不绝,到时,咱们还可以捎带着把我大明的其他特产都远销海外,瓷器啊茶叶啊,每一项都是成千上万的银子。”
朱由校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要跟阉党“利益均分”的原则,忙着给魏忠贤画饼,“这外贸生意,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一开始呢,是朕带着亲戚们赚钱,等到这生意真起来了,朕就让忠贤你也入股,让魏良卿也去苏杭织造帮忙看管着,既然他种地在行,那么再学个织布想来也不是难事罢?”
朱由校心里构建的最终宏图并不仅仅是在大明境内卖卖丝绸瓷器,他的终极目标是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将大明的海贸版图延伸至整个世界。
但这个目标现在还不太好说出来,因为他所希望的是让朱家的那些王爷宗室去海外开疆拓土,而要让这些宗室自觉自愿地加入他的生意,则必须先让他们看到甜头在哪儿。
所以朱由校是先通过张皇后向亲戚们要钱,然后再想办法把这生意铺开去做。
魏忠贤听了,却不由大为感慨,“皇爷为了筹钱,真可谓是绞尽脑汁,连本来被用作制龙袍的绸子,皇爷竟也不忌讳给洋人穿去用了。”
朱由校淡笑道,“朕有什么可忌讳的?虽然太祖皇帝曾规定商人只能穿绢布,不得穿绸纱,但如今这江南啊,早就放开了。”
“这皇家御用和赏赉的丝绸品类,在苏杭市场上,就没有买不到的,无非就是要多给点儿钱嘛。”
“江南的有钱人,即使没有功名的,也个个衣锦衾绸了,这胆子大的,还有直接把龙袍的样式穿身上的。”
“这事儿它就是大势所趋,你想管是管不了的,人一有了钱,就向往社会地位,这是人之常情嘛。”
“现下不过是把这个穿丝绸的群体扩大到洋人那里,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纵使太祖皇帝现在再活过来,他照样管不了,朕也不愿去管它。”
朱由校的话里是带着讽刺朱元璋的意思的。
他心想,要不怎么说工人阶级是先进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代表,是最富于革命彻底性的阶级,而农民阶级是深受封闭落后的小农经济影响,具有小生产者的自私性、保守性和散漫性的落后阶级呢。
同样是反抗封建统治的革命行为,葛成显然就比朱元璋先进多了。
朱元璋为了他们老朱家的江山万年,重农抑商,将商人贬为社会最底层,让大明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结果又兜到他朱由校这个穿越者身上来了。
幸亏他朱由校虽然姓朱,但跟他们老朱家不是一家人,这下可算是从那落后的农民阶级里摆脱出来了。
朱由校想了想,又道,“说到洋人,那就不得不提火器了,你再让李实问一问徐光启,这火器上的研发,可还有什么进展吗?”
“若是火器的工艺进益了,那这器械一项上的银子,也还是可以再省一省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