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劲风席卷整个过道。
那些摆放整齐的陈设不是被碾碎,就是被掀飞,现场一片狼藉,吊灯剧烈晃荡,摇摇欲坠。
顾衡肩头微动,仿佛有一条无形直线贯穿了他的脊背,上连颈背后脑,下通尾椎腰胯。
整条脊柱就像就被一根针定在了身上。
传说昔年禹王治水之时,曾以神铁定江海深浅,而顾衡这门桩法正是脱胎自这则传说,唤做定海针。
这是《内壮神力炼气法》中所记载的拳桩,虽是用来调形养劲,可若是练得好,也一样有雄镇渊海,直抵穹天的气魄。
桩功已成,顾衡右手如拉弓,迎着刚才那一拳的力道,将身子向右旋转,脊柱为轴,牵引这股旋劲,催动左手加速击出!
他的左手拧转如龙蛇翻浪,带着一股螺旋钻劲,毫不退让地对攻。
过河卒,有进无退!
在这股意境的催动下,顾衡的手臂好似化作了一杆染血战旗,卷起萧萧腥风,荡开赤红狂浪,劈头盖脸地朝对方冲来。
双臂交击,就像是两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正面相撞,破碎声高昂且尖锐。
两人脚底的地板登时破碎,烟尘弥漫。
凶兽般的汉子一步不退,可他的手臂肌肤上,却裂开了条条细纹,密密麻麻,交错纵横,像是被锯子反复锯过。
血气四处逸散,浓郁炽烈,转瞬间,便被被他那惊人的体温,给蒸腾成一团红雾。
顾衡则是以孙膑拳中的蹒跚步,接连退出去五步。
他退一步,就在质地坚实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凹陷脚印,深逾寸许,左袖更是直接炸碎,布条纷飞。
好惊人的体魄!
简直就像是将一只蛮荒巨兽的浑厚生命精华,整个浓缩在这具雄躯中。
仅凭借那份旺盛到可怕的生命力,这人便能催动仿若金刚铁铸的肢体,爆发出最为纯粹的破坏力。
这不像是武行传统的四大炼,反而有些类似密宗金刚乘的锻身法。
单论身躯硬度,全然不在炼骨大成的一流高手之下!
顾衡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痛感,自手臂上传来。
仿佛刚才那东西不是拳头,而是裹挟焚风的大铁锤。
从方才那一击中,老四也体会到了对手的难缠,所以他悄然转变了站姿。
他身子低伏,双手向前虚握,脚后跟抬起,以微小的幅度挪动着前脚掌。
——像是猛虎扑杀前的预备。
虽然没有立刻出手,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却比方才浓烈十倍不止!
两人头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好身手,好身手。”
钟元鼓着掌,缓缓地从楼梯口走了下来,而李鹰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往日里威风凛凛,派头十足的黑骨帮副帮主,此刻却是低眉顺眼,像极了一条听话的狗。
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显然方才两人交手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在周遭把守的黑骨帮帮众。
钟元朝李鹰挥了挥手,淡淡地吩咐道:
“让他们安静下,我有几句话,要和这位小兄弟聊聊。”
钟元面容和善,带了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朴素的灰色西服套装,满身书卷气。
这人不光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悠哉悠哉。
李鹰低着头,应了一声,转身往外离去。
在钟元现身之后,顾衡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在他身上。
此人气机内敛,引而不发,无疑是这场杀局中最值得关注的劲敌。
顾衡没想到,一次收集情报的侦查工作,竟然会撞上这样强的高手。
光是那个光头大汉,就已能令他陷入苦战。更遑论,还有这个高深莫测的强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自他出道以来,经历千百战,当属此战最为凶险,几乎看不到半点生机。
但从幼年起,经历过的一切,已将顾衡的性情锤炼得无比坚毅,斗志更是顽强。
无论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面对何等对手,他都不会放弃。
在李鹰转身时,顾衡身姿微挺,当即便想暴起出手。
可钟元仅仅是微笑着,漫不经心地移步寸许,便恰到好处地将他全部的进击角度封死。
在数次挪动后,钟元终于抢先踏出一步,他勾起嘴角,愉悦地微笑道:
“只是五次变幻,就逼得我不得不抢先挪步,才有把握拦住你的去路,有意思,真有意思。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无论你是谁的人,加入我们,今天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像你这样的人才,留在杨城这么个小地方,可惜了。”
钟元毫不掩饰对顾衡的欣赏。
在羽化集团的高管们眼中,衡量这世间事物的唯一标准,就是能否有利于他们达成“羽化”的目标。
一个和老四对拼一招,几乎不分胜负的年轻武者,在钟元看来,珍贵程度绝不在整个黑骨帮之下。
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顾衡突然开口道:
“你职位很高?”
钟元满意地笑道:
“有野心,不错,我喜欢。”
接着,他摊开手,坦然道:
“论级别嘛……在整个制药部,除了部长和几位主任,我也算是有点声望的人物,不然也不会来这儿做任务。
当然,这只是现在。我还年轻,你也是。”
言语间,钟元展现出了强烈的自信。
很显然,他并不认为以自己的能力,会被困在目前这个位子上。
任务?
顾衡将这两个字记在了心里。
看着沉默的顾衡,钟元拍了拍脑袋,有些无奈地道:
“这样都不动心吗?还是说,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武人的傲气,我也明白。
这样吧,取出你背上那把兵刃,公平一战,我让你心服口服。”
说着,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顾衡的后背。
就这一眼,已让顾衡知道,钟元洞穿了他藏到现在,即使在生死关头,也没有动过一次的底牌。
但凝重神情在他脸上,只存在了短短一刹,便化作炽烈燃烧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