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燃着一盆篝火。
更远的地方,年轻而精力旺盛的少年郎们围坐在篝火堆旁,正忙着举办新一场角抵,热闹的喧嚣声和喝彩声远远传来,更显此地静谧。
魏紫披着鸦青长发,只穿着一双洁白的罗袜。
她迎着山脉间的薄雪,发泄般快步穿过昏暗的夜色,直到罗袜被雪泥染成脏污之色,才在一顶帐篷前停下。
南烛守在帐外,骤然瞧见她跑过来,顿时愣住:“魏姑娘?”
魏紫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挑帘钻进帐中。
萧凤仙讲究。
帐中地面铺了华贵厚实的羊绒织花毯,陈设家私一应都是特意带过来的金丝楠木器具,一架四扇云母石屏风横陈在帐中,青年身穿玄色丝绸寝衣,领口敞开,正在灯下翻书。
听见动静,他抬眸。
映入眼帘的少女单薄而脆弱,她从雪夜里来,连外裳和绣鞋都来不及穿,一双罗袜湿透,鸦青发梢和纤长的睫羽上皆掺了绒绒细雪,秀挺的鼻尖和奶白的脸颊冻成绯红色,一双桃花眼哭得红肿湿润,纯澈的瞳珠宛如易碎琉璃。
萧凤仙心头一紧。
他骤然收拢书卷:“谁欺负你了?”
魏紫没回答,只飞扑过来抱住他的脖颈,像是倦鸟飞进旧巢。
灯影幢幢。
青年映照在屏风上的影子高大挺拔,更显怀里的少女娇小纤细。
她的哭声嘤嘤细细,犹如猫尾巴般轻挠过萧凤仙的心弦,逼得他又急又气。
他满脸阴鸷匪气,捏住魏紫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究竟是谁欺负你了?!嫂嫂告诉我,我弄死他去!”
魏紫哽咽。
明明有人护她、有人为她撑腰了,可她却不知怎的,心底愈发酸楚委屈,泪珠子断线珍珠般啪嗒啪嗒地掉落,染湿了萧凤仙的衣襟。
萧凤仙愈发烦躁着急:“你哭个什么劲儿,你倒是说呀!白长一张嘴了?!”
“二弟也凶我……”
魏紫哭得更加大声。
萧凤仙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干脆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是我不好,不该凶你!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欺负了伱?!我把他皮剥了,给你制一面人皮鼓,也好叫你高兴高兴!”
说着话,便熟稔地掏出了一把匕首。
魏紫吓得忘记掉眼泪,连忙按住他的手,打了个哭嗝,缓声道:“是我与魏绯扇产生了一点口角,可我母亲只护着魏绯扇,我伤心难过,这才来寻你求一点安慰。”
萧凤仙挑眉。
镇国公府的情况,他是略有耳闻的。
薛子瑜是个糊涂东西,居然放着亲生女儿不疼,反而偏爱一個心术不正的养女。
他收起匕首,冷笑:“既是你母亲,我倒不好剥她的皮。依我看,那镇国公府嫂嫂也别待了,还不如去我府里住着,我锦衣玉食养着你,便是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法子摘下来给你,不比你那劳什子的破烂府邸强百倍?”
魏紫摇了摇头:“那里是我的家,没道理我要被一个养女逼走,反倒把至亲拱手让她。便是要走,也该是她走。”
一颗泪珠子滴到手背上,令她想起自己刚刚哭花了脸。
可她出来得匆忙,没带手帕。
于是她抬袖遮住半张脸,矜持道:“二弟,烦请借手帕一用。”
萧凤仙睨着她。
都沦落到半夜出走这般境地了,他的嫂嫂还娇娇贵贵地要用手帕,不就是擦眼泪嘛,难道袖口就擦不得了?
然而被魏紫用那般纯澈的目光盯着,他只得给她拿来一方崭新的手帕。
魏紫擦干净小脸,坐到铜镜前梳头。
梳完头,她褪下被雪泥弄脏的罗袜,卷起放进怀袖,又将裙裾拉长些遮住赤光的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