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母子两人比先前有更多的接触机会了。
这也是在皇太后的默
许之下的。
既然要让晋王妃盯着李嵘、判断李嵘,怎么能不给她近距离倾听、感觉的机会?
从偏殿出来,李嵘几步穿过院子,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廊下的晋王妃。
晋王妃出神了,没有注意到他。
“母妃,”李嵘轻轻唤了声,“您眉间皱纹都深了,我看您一直心事重重的。”
闻声,晋王妃回过神来,冲李嵘笑了笑。
李嵘问:“您在担心父王吗?”
晋王妃不由捏紧了手中帕子,她深深看着儿子,良久点了点头:“担心,很担心。”
李嵘又问:“您担心他回来,还是担心他不回来?”
“都担心,”晋王妃伸手摸着儿子的头,“我只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不管李渡还要做什么,只要能不连累她和她的娘家,晋王妃就不在乎了。
她真正担心的是,李渡布局太深,把嵘儿牵扯在里头。
嵘儿这个年纪,大事想来是参与不上,小事却也不是做不得,真被李渡哄着劝着去做些无法挽回的事,那真是往她心窝里插刀子!
这几天,晋王妃在佛前磕头,求的都是李渡兵败如山倒,速战速败,早死早了!
只要李渡死了,李嵘又没有做出任何不妥的举动,那他们娘俩就能好好生活下去。
皇太后允诺过她。
她知道,把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并不能万无一失。
可落到这般田地,除了相信皇太后之外,晋王妃也没有太好的法子。
晋王妃伸手把儿子抱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
如若只想求自己与娘家的平安,她现在并非束手无措,她可以直接抛下李嵘,李嵘的所作所为都与她无关,她从头至尾都是被瞒在鼓里的。
可她又怎么能舍得呢?
嵘儿是她的亲儿子!
但凡能有救嵘儿的机会,她怎么会视而不见?
“母妃,”李嵘垂着眼,问,“什么都别想,什么也不用做,我们慢慢等着就是了,反正我们也只能等。”
晋王妃眼眶一红。
是啊。
只能等。
等李渡的结局,也等他们娘俩的结局。
看顾的嬷嬷过来,禀道:“平亲王与辅国公来了。”
晋王妃忙放开了李嵘,抹了下眼角,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狼狈。
李嵘看向大门,对进来的两人问了声安:“平叔祖父,辅国公。”
面对晚辈,平亲王很是宽厚。
让人搬了把椅子来坐下,他拉着李嵘的手细细问了许多。
出城那天的状况,在庄子里如何,又是怎么跑出来的,在山里吃了多少苦……
徐简陪在一旁,听李嵘一一回答。
越听,越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李嵘的答案没有任何问题。
十一岁的小少年,又是伶俐的,说话有点小大人的意思,口齿清楚,条理明确,从头至尾说得很顺畅。
可就是,太顺畅了。
顺畅到几乎与徐简前些时日来问话时相差无几。
这个“无几”,不是单指内容,还包括了言辞用语。
徐简不由多看了李嵘几眼。
在顺天府待了不少时日,从前也累积了许多经验,徐简在“供词”一道上多少算是有些心得。
一份供词,今天说与明天说,对小吏说与对府尹说,势必会有一些区别。
这是极其常见的事情。
口述,从来就是一个补充的过程。
如果次次都相差无几……
用单大人的话来说,就是“你小子跟本官背书呢?”
现在,李嵘就给了徐简一种背诵的感觉。
明明时隔多日,明明问话人的身份截然不同。
他徐简问话,是问案调查,平亲王来问,是一副长辈与晚辈唠家常,口吻语气大相径庭。
这么明显的区别之下,李嵘的回复却大差不差,怎能不是个“怪”呢?
当然,仅仅以此来判断李嵘有问题,倒也不充分。
一来,侄孙儿与叔祖父,亲戚是亲戚,可要说多亲、却也未必,长辈要唠家常,小辈刻板应对,也是见怪不怪了。
再者,李嵘的确准备了一套完整的说辞。
兹事体大,他又是逃回来的,被人怀疑亦在情理之中。
为了自证清白,他必须把事情都总结好、记清楚,确保无论谁问起来都不出错。
小少年嘛,有这份心,自然也能做到这一点。
想求个平安与周全,背书也是一种手段。
平亲王问了不少,末了拍拍李嵘的胳膊:“吃苦了,这段时间好好休养。
你父王是你父王,你是你,你既不想跟着他造反,往后就与他划清界限。
别的事情,叔祖父不敢说,只一样能答应你的。
你孝顺你母妃,与你父王再无瓜葛,叔祖父能护你与你母妃好好生活。”
李嵘咬着唇,点了点头。
一旁,晋王妃含泪谢恩。
平亲王说完,起身离开。
徐简一路送他出去。
小辇上,平亲王闭目又睁开,轻声与徐简道:“十一岁,不小了,该懂的都懂了,至于懂了后能不能有一个通透的心,就看他自己了。”
徐简目送平亲王离开,转身又往静心堂里看了一眼。
这一刻,他想到的是老亲王在御书房里给圣上的建议。
“策反”。
平亲王建议策反苏议。
他来静心堂,也带了点策反李嵘的意思。
他明确地摆出来,正是因为平亲王亦认为李嵘的回来并不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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