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是个顶顶好的日子。
黄历上说“宜嫁娶”,“宜入殓”。
宣平侯府最受宠的嫡女沈玉瑶出嫁了。
十里红妆,嫁给新科探花李安临。
京城里,不拘是谁听见这桩亲事,都要赞一声“般配”。
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沈玉瑶就不必说了,宣平侯沈济唯一的女儿,头顶上三个哥哥,个个都有出息,一出生便是含着金钥匙的金枝玉叶,人长得也极水灵,温婉大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李安临虽出身寒门,却是百年难遇的才子,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是皇帝御笔钦点的天子门生。
两家都对这桩亲事满意的不得了。
迎亲队伍把喜钱撒得跟天上下红雨似的。
送亲的妆抬从宣平侯府所在的明月巷,一直抬到李家住的牛角巷,一眼望不到头。
到了黄昏时分,花轿抬到李家门,李宅锣鼓喧天,新郎新娘欢天喜地拜天地,入洞房。
新郎李安临满面春风,被人簇拥着离开,去前厅宴客。
新娘子沈玉瑶则身穿大红喜服,头上蒙着盖头,满心欢喜坐在喜床上坐帐。
等到天黑,沈玉瑶的陪嫁妈妈张氏,笑着从新房里退出来,摸黑回屋抱了件绿罗裙,走进了一墙之隔的耳房。
耳房的角落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油灯外头用黑纱罩着,保管在房外看不见半点光亮。
一个少女,在灯边抱膝而坐,只瞧侧脸的轮廓,便能知道,这少女的长相极美。
见张妈妈进来,少女抬起眼帘,一双清凌凌的杏眸,映着烛火的光芒,亮晶晶、澄澈澈的,纯净无垢,仿佛有种洞察人心的通透。
张妈妈心下暗叹,这双眼睛,像极了宣平侯府已故的大夫人安氏。
也难怪宣平侯府老祖宗,一见过她,便催促着宣平侯榜下捉婿,把隔壁那位抱错的假千金沈玉瑶,赶紧嫁出去,好给这位腾地方,将这位接回府去。
张妈妈认识眼前这位,倒并非因她是宣平侯府流落在外的真千金。
而是她曾经帮过自己一个大忙,欠下一份人情。
所以,前几日她找上门时,张妈妈才会应下来,今日背着自己的小主子,偷偷还这份人情。
“灵犀,你当真要这么做?”张妈妈神色惴惴,眼底是实打实的关切,“明日侯爷就接你回府,这假千金的婚事,是侯爷千挑万选定下的,若被你给搅黄了,侯爷知晓,回府以后你的日子怕就不好过了。”
少女站起身,从张妈妈手中接过绿罗裙,朝她眨了眨眼,笑着安抚:“妈妈切莫为我忧心,我既找你帮这个忙,此事定已深思熟虑过。”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绣着玉兰花的帕子,在张妈妈面前晃了晃。
芬芳的玉兰香气,瞬间涌进张妈妈的鼻腔。
不过几息之间,张妈妈只觉得脑袋晕晕的,眼前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在她昏倒之前,只听见少女轻声道:“为了不连累妈妈,委屈你在地上睡半个时辰了……”
……
一刻钟后。
新房里,沈玉瑶坐在喜床上,鲜红的盖头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呼吸之间陌生的玉兰香气,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凉风拂过,惊得妆台上那对龙凤喜烛“噼啪”两声爆开了烛花。
来人轻巧关上房门,小步走到喜床前停下。
沈玉瑶看着视线里熟悉的绿罗裙,勉强打起精神,“碧玺,我好困,让碧珠在外头守着,你坐过来给我靠会儿。”
一个女声,在她耳畔轻笑,“姑娘且不忙睡,今夜有睡的时候。”
“你是何人?”
这不是碧玺的声音,沈玉瑶惊声质问,正欲掀开盖头,想看来人是谁。
手却忽然被一双柔软的手抓住,利落往背后一拧。
“救……唔……”
在她张口呼救时,那人“刷”的一下,扯下她的盖头,熟稔将口布塞进了她的口中。
突然的亮光令沈玉瑶眼前一晃,待她定睛,便看见一个肤白胜雪、容貌清丽,美得像从画上走下来似的少女,亭亭玉立在她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