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馄饨哪儿都有,为什么偏要来这里吃?”肖然道。
白茜羽理直气壮道,“这可是百年老字号,我来上海每次都必须吃这家。”
肖然冷笑,转而问一旁的馄饨摊主,“师傅,你这家店开了多少年?”
那馄饨摊主一边干馄饨皮,一边爽朗而自豪地道,“小店已经开了十几年了,这馅料这皮子,可都是独创的秘方。”
肖然的目光冷漠地看向白茜羽。
白茜羽耸了耸肩,丝毫不觉尴尬,端起碗咕嘟咕嘟喝面汤,喝完才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对肖然用那种很老气横穷地口气说道,“行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刚才出门前我买了份报纸,这么大的事儿,我装不知道就走了,不合适……师傅,来加碗豆浆。”
她这人没吃饭淋了雨累着了心情不好就浑身负能量,但睡了一觉起来又吃舒服了就神完气足,甚至趁着隔壁房间的肖然没起,还有精神去隔壁临街的铺子买了雪花膏涂脸,不然一天没护肤会让她很有罪恶感。
若是别人换做是她如今的处境,早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恨不得住在下水道里了,可白茜羽全然没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刚刚买雪花膏的功夫还在自己的通缉告示下好奇地琢磨了会儿,旁边有大爷问她看什么,她就脸不红气不喘地顺势和人瞎扯淡,就这样得知了消失许久的傅少泽正躺在医院里重伤不起的消息。
这也是潘碧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一点——这人完全没将特工总部放在眼里,仗着没有摄像头和实名制为所欲为,如果不是昨天遭受打击有点儿丧,甚至都不打算挪地方。
豆浆端上桌,肖然冷着脸见她递过来一根勺子发出邀请,并不作回应,只是淡淡道,“这很有可能是圈套,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看出来了,不过,你们知道傅少泽的行踪吗?”白茜羽问道,她虽从未问及关于肖然他们效力的势力,但大概也都猜出来了,这多多少少也是她愿意无条件信任他们的原因之一。
“不知道。”肖然反问道,“他对你而言有这么重要?”
这个问题很尖锐,白茜羽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语气很平淡地说道,“那要看和什么比了。”
“和你的命比呢?”肖然是个不擅长拐弯抹角的人,言下之意几乎不用揣测,就差指着鼻子问“你是不是找死”了。
他与白茜羽并没有特别深的交情,去管她这档子事,也是受谢南湘之托,如果白茜羽硬是拒绝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倒也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救蠢货是没有意义的,救一个想死的蠢货则更加愚蠢,他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其实我的命没有那么值钱。”白茜羽低头看碗里的豆浆,看不出什么表情,说道,“他是死是活,我总得看一眼,没多大事儿,你不用管我。”
不知道为什么,肖然被她的第一句话触动了,只是很简单的一句陈述,却令人几乎心折。
“我可以帮你确认医院里躺的人是不是他。”他忽然说道,“你今天和我去青浦。”
其实,在今天得知这个消息之前,白茜羽几乎是已经准备离开上海了,既然自己继续留在这里这件事会让身边的朋友感到困扰和担心,她换个地方就是了。
她昨晚就想过了,自己一直留在上海无非是雏鸟效应,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是摩登的大上海,外界对于她而言总是充满未知和恐惧,不过现在形式不由人,她也开始考虑以后要去什么地方定居,做什么职业,要以什么样的面貌重新生活……
但潘碧莹的举动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谢,我知道你其实没有义务帮我。”白茜羽笑了笑,“都这份上了,我也就直说了吧,你知道有个叫潘碧莹的女人想找我,我估计她现在已经快疯了,这段时间特工总部抓了多少年轻姑娘你知道吧?只要我一天不出现,她就会继续疯下去。”
“所以呢?这就是你要去自投罗网的理由?”肖然语气略带嘲讽,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直接说上一句“愚蠢的女人”,但现在他却觉得这还算愚蠢得有些担当。
可惜,善良的人在这个世上活不长。
为了不继续牵连身边的人、以及更多的无辜者,宁愿自己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明知前方黑暗危险,却不得不跳入火坑,说不上多么明智的选择,却很少有人能有这样的觉悟。
他心中微感唏嘘。
然后,肖然就听到刚喝下一口豆浆的白茜羽有些惊奇地道,“……噢,你是误会了。”
白茜羽接着道,“我的意思是,潘碧莹这么盼着我死,肯定守在医院里头等着我去自投罗网,我正好找个机会过去把她杀了就完事了。”
嗯?肖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下意识地重复了她最后的话语,“……就完事了?”
“就完事了。”白茜羽认真地说,“她满世界没头苍蝇似的找我,我也烦啊,所以我刚在吃馄饨的时候想了几个方案,她肯定也没想到我会兵行险着,到时候我来个出其不意,神不知鬼不觉把她做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确定了她不是在开玩笑后,肖然很费解地吐出一句话:“……你觉得这能解决问题?”
白茜羽将豆浆一口喝干,抹了抹嘴,“解决不了问题,但我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哗”地一声,馄饨下锅,烟气蒸腾,并没有意识到在许多年后会成为百年老店创始人的馄饨摊摊主,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切着面团儿,剁在案板上,刀刀生风。
阴霾天空中隐有阳光穿透云层,扫去连日阴雨的潮湿,弄堂旁的垂柳青青,食客们高声谈笑,有夏日清新的气息。
肖然沉默片刻,道,“我看,是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