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5章 夜话(2 / 2)别爱我没结果[民国]首页

今夜的行动,肖然知道谢南湘冒险开枪杀了一个手下,虽然那不过是刚投进来的青皮,但干他们这行的人都知道,往往一件小事就会成为最后致命的子弹,甚至导致无数人的努力与牺牲付诸东流,他在得知这件事之时就已经气得青筋乱跳,恨不得把姓谢的踹进路边的泥塘里。

事情已然发生了,再愤怒也无济于事,肖然只能压着满肚子邪火,安排人去毁尸灭迹,自己则上门来给谢队长擦屁股,再把惹祸的人护送到安全地点,力求将事情的影响消弭到最小,心里对造成这一切的白茜羽自然是一肚子不满。

很奇怪地,以往白茜羽最是不喜旁人强势地帮她做决定,碰到这种态度不好的更是会反唇相讥,但今天经历种种,她却觉得或许一直以来她自己的决定未必正确。

肖然见她沉默,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抬手看了看表,“你今天消耗了体力,现在应该休息,到天亮至少还有三个小时。”

雨渐渐地小了,白茜羽打了个喷嚏,顺手捞了块干毛巾擦着头发,语气平淡地说道,“今天我杀了三个人。”

她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令肖然有些意外。

“两个打手不提,有个人是我的邻居。我经常和她聊天,给她送夜宵……她是个挺好的人,每次都会把盘子洗干净了还给我,还会帮我把放在门口的垃圾带下去。有一天,她拿了袋糖炒栗子给我,说是谢谢我的夜宵,栗子很甜。”

她顿了顿,细微的雨声浸满上来,晚风送进几分凉意。

“我杀了她。”

片刻后,肖然接话,“后悔了?”

他只大概地知道今晚白茜羽失踪,谢南湘动用暗线找人,后来说人找到了,但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和她说明具体的情况,她又受了伤,便拜托他前来看看。

不过她的那几句话听下来,肖然心中却有些异样,他倒不奇怪白茜羽能从那种环境下极限反杀逃生,只是心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能在深夜二话不说地打开门,与他很平静地聊起生死间事……

“谈不上后悔。”她微微侧着头,如墨长发倾泻下来,月色映照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她擦头发的动作缓了下来,“……只是觉得很没劲。”

“没劲”在白茜羽这里是个很严重的词汇,她一旦说一件事没劲,那就代表她真的挺心灰意冷的。

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丧气。

肖然早就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若是其他女子,他说不定还会出于风度安慰两句,但对方是白茜羽,这话就很难说出口。

肖然抿了抿唇,有心想要放缓语气,但说出口时,还是一句冷冰冰的:“除了胳膊还伤着哪了?”

白茜羽知道他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回过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怎么,心疼我呀?”

肖然脸色一黑,想回击,又怕对方蹬鼻子上脸,自己更招架不住,只好沉默。

“可能还被扎了一针,胳膊上有个针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扎的,头疼了一阵,浑身没力,头晕,然后淋了些雨好多了,估计跟没吃饭也有关系。”白茜羽说道,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判断了一下温度,“没发烧,可能是一直锻炼,抵抗力挺好。”

“……那就好。”肖然顿了顿,不知道谢南湘现在是作何心情,他一向都不喜女子柔弱,遇事哭哭啼啼,可这时见眼前这位风轻云淡的姿态,心中却也说不清什么滋味。

白茜羽将擦头发的毛巾随手一扔,“明天我会跟你走的。”

肖然一怔,第一反应是这其中可能有诈,但观她眼睫低垂,眸光落寞,似乎真的是有些黯然神伤,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去问为什么,只是点点头,“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白茜羽耸了耸肩,她的声音带着倦意,“没有人想做选择,可你不得不选择,有些事就我知道,可说出来全世界都没人相信,我想回家,但哪儿都不是我的家……”

淡淡的月光在窗棂流动,落在她的身侧、发梢和轮廓,她吹开一缕发丝,语气就像是风一样轻飘飘的。

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应该就是轻飘飘的,什么国仇家恨,迟早都会是历史书上的寥寥短句,她知道历史是必然的,站得高也看得远,所以她可以玩票似的想一出是一出,及时行乐图个快活,可这世界的其他人不知道啊,有的人为了生而努力求生,有的人为了生而不得不求死,都在拼命,她不能在旁边袖着手说“嘿活着不好吗”之类的风凉话。

所以白茜羽想开了,漂亮的宅子和收藏品一时是找不回了,四散天涯的人们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劝某些人别玩命了继续找个宅子斗地主这种事,也确实是有些过于天真烂漫,走就走吧,换个地方,对于她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番话包含着许多信息,可惜擅长闻弦歌而知雅意的顾时铭不在,品不出其中真意,而唯一的听众的回答,则相当没有水准,“你想回直隶?那里也沦陷了,我建议还是去重庆,重要机关部门都已经全部西迁,虽偶有轰炸,但不会遭受战事波及。”

“又去重庆?”

“为什么要说又?”

“没什么。”白茜羽关上阳台门,看到街边经过一队土黄色制服的士兵,她很快拉上纱帘,说道,“都是陪都了,你觉得,这群人为了摧毁抵抗者决心,会投下多少炮弹?”

没想到肖然竟然给出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回答,“被炸死,也算体面。”

“我觉得我熬熬还是能看到胜利那天的。”白茜羽感觉自己今天已经将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了第三遍了,第一遍是隐忍的愤怒,第二遍是离别前的不甘,这第三遍已经毫无烟火气,修炼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了。

肖然道,“没想到你一个旧式妇女思想还挺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