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咸是从阮正义口里知道阮沅居然真的和秦亦峥在一起了。
起因是顾倾城回了巴黎之后跟阮正义探讨了一下“我儿子和你女儿在一起了我再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称呼比较混乱同时不利于小辈的感情发展”,阮正义一听,慌了神,再三表示没有关系,又绞尽脑汁从圈子里找出了一对类似情况的人家,对这种婆婆又是妈,公公又是爹的组合极尽溢美之词,什么节约资源有利于家庭和谐稳定云云,当然,最后的话题在顾女士一个曼妙的呵欠里收尾,阮正义被打发出了顾女士在丽兹酒店的长包房。
阮正义出了酒店就火急火燎打电话给了阮咸,在电话里,向来好性子的他简直是气急败坏,阮沅实在要和秦亦峥在一起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好歹他身上一半流着顾倾城的血液,可是他绝不能接受因为女儿要谈恋爱,然后他的恋情就要夭折的现实,他这把年纪谈一次恋爱少一次,阮沅他们年纪小,有的是机会谈恋爱,这些孩子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一点不知道尊老。
接电话时,阮咸还以榫卯结构和新换的女友嵌合在一起,然而听着那头颠三倒四的叙述,嘴上还在笑着安抚自家老头,可是眼底却陡然进入冰原时代,原本放在女友胸脯上的手也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天鹅颈上,身下的女人本来还像条美人鱼似的在轻轻拧着身体,希望阮咸赶紧挂了电话,然而随着他手指逐渐收紧,美人鱼成了鱼干,发出了一声惨叫。阮咸这才松了手,他眯着眼睛凑近女人漂亮的脸孔,冰凉的手指停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上下摩挲,再次逐渐用力:“怎么,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任我为所欲为吗?”
空气变得稀薄,美丽的床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掰阮咸的手指,眼泪横流“求您,饶了我,求您。”
阮咸倏然松手,抽离出来,赤身裸体地下了床,高声喊道:“穆,把她给我丢出去。”说完就这么迈着长腿进了浴室。
拧开水阀,冰冷的水从头到脚浇下来,阮咸猛地打了个伶仃,他说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如果秦亦峥现在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射成筛子。
身体内的火气并没有被凉水浇灭,反而有要燎原的趋势,他素来清醒的大脑此刻完全无法理智的思考,只要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阮沅和秦亦峥在一起了,他们拥抱、接吻,甚至发生了关系,他就觉得自己嫉妒得要发疯,不,我不是嫉妒,秦亦峥不适合阮沅,他太危险,会带累她的。阮沅会受到伤害,她是温室里娇养大的花朵,狂风暴雨会毁了她。
阮咸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原本就欺霜赛雪般的肤色,在冷水的刺激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他的一双蓝眼睛,却格外的亮,仿佛里面有两颗坍塌的行星正在燃烧。他动了动唇角,朝垂首而立的穆再次发出指令:“给我调一架飞机,我现在就要飞蔺川。”
穆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默默说了声“是。”
擦干身体,阮咸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猩红色的衬衣,慢条斯理地扣上扣子,戴好袖扣,套上黑色的西装外套和裤子,穿鞋,系鞋带,动作一丝不苟,仿佛马上要去接亲的新郎。
天气并不好,飞行员有点后悔跟了神经病老板,夜航也就罢了,这乌云滚滚的,也许马上就要有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命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阮咸到达阮沅公寓楼下时已经是中午了。上了楼,他先去敲阮沅的门。没有人应。他脸色越发难看,又去拍对门阿的门。
阿本来正躺在沙发上看叶芝的诗集,手边放着花茶,听见这裹挟着怒气的敲门声,她下意识的心中一凛,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不想带翻了茶杯,水泼在了她刚才看的那首《天国的嫁衣上。
“如有天国锦,愿为君铺地。镶金复镶银,明暗日夜继。家贫锦难求,唯有以梦替。践履慎轻置,吾梦不堪碎。”
仿佛某种不祥之兆。她眼皮跳了跳,也顾不得去擦拭,赶紧跑去开门。
是阮咸。
阿还没来得及微笑,下一秒,她就被阮咸捏住了下颌:“阮沅呢?”他脸色铁青,像一头丢失了自己心爱宝石的暴龙。
阿不敢撒谎:“去了纽约。”
“和秦亦峥一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让你来蔺川做什么的?怎么,刚把你放出来两天,就找不着北了,真当自己是娇养的大小姐了?”
他从未对自己口出恶言,最多不过是笑话她蠢笨,其实和他相比,有几人不是笨人,她也从未因他的调侃而觉得难过,反倒有种隐秘的甜蜜和欢喜。此刻却觉得他的话,像一个耳光,打得她整个脑袋里都在嗡嗡嗡。脸上也是血潮似的一阵红一阵白。
穆站在阴影里,脸上有不忍的神情,想开口,又觉得自己身份低微,怕更加触怒阮咸,只能往阴影更深重处缩了缩身子,怕阿难堪。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看着那双让她心碎的蓝眼睛:“您是小姐的哥哥,关心小姐,爱护小姐都很正常,可是小姐已经是成年人了,她爱上谁,想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您不觉得您这样事事插手,件件过问,很逾矩吗?”
才多久,连这个仰仗他鼻息而活的小丫头也来教训她,阮咸怒极反笑,钳住阿下颌的手指愈发用力:“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阮沅又教了你什么天赋人权,让你觉得你可以对我的命令说不了?阮沅把你当做朋友,你就真当自己和阮家大小姐平起平坐了?”
阿闭了闭眼睛,有泪水从她的眼皮里渗出来,心如死灰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她想,连下颌的痛也不觉得了。
“你有她公寓的钥匙吧,去给我把门打开。”阮沅松开了对她下巴的钳制,冷声道。
她垂着头,进屋拿了钥匙,打开了对面阮沅公寓的门。
阮咸一个人进去了。他四处打量着阮沅的公寓,如同国王在巡视着自己的每一寸土地。
阿站在门口,看着四处查看的阮咸,那样的狂躁,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见,仿佛一个捉奸的丈夫。
丈夫。
她被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吓住了。
阮咸的面容在随处可见的男人生活的痕迹中变得愈发狰狞。
打开衣柜,衣柜里一半的男士衣物,就这样和阮沅的衣服裙子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拉开床头柜抽屉,那一盒开封的安全套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儿,阮咸的眼睛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急遽收缩。
他再也看不得那床单上细小的褶皱,他无法想象那些褶皱是如何产生的。砰地一声关上阮沅的房门,阮咸拔出钥匙,走进阿的住所,大大剌剌地拖了把椅子,坐在门口。
“我倒要看看两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黄昏时分,阮咸听见了走廊里阮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