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门格尔。
更早以前这个有着金色长发和蓝色眼睛的女人有过另外的名字,然而在庞大的记忆的河流中,她把自己曾经的名字忘记了。
没错,忘记了。
这并不是说她患有某种生理或者心理上的疾病而导致了她记忆的缺失——事实正好相反,作为一个从某种程度上来比地球上六十五亿人类中的绝大部分都要进化得更加先进的地球生物,她有着正常人类所无法比拟的大脑。那是任何一款所谓的电脑之类的机械物所无法接触到的崭新的领域……碳基生命之所以可以占领这个美丽的蓝色星球,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命运女神们早就拟定好的计划。
莉莉·门格尔可以在30秒内完全吸收储存并且整理好当今世界互联网上的所有信息,如果能够再多给她20秒她甚至可以直接突破那些被封锁在层层地下室或者防爆设施中的全封闭式的信息储存系统。说到底,地球上的猴子们所依赖的这个所谓的信息世界不过就是1还有0的虚幻。
莉莉从来不会弄错或者遗失任何一样储存在大脑里的东西。而之所以我们要说她“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名字,不过是为了尊重那个一直位于她体内的人格……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为了协调人类情感所特有的缺陷,莉莉决定将那些容易引起震荡的,各种奇妙或者不奇妙的回忆信息储存到了一个不即时的封锁文件夹里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或许这个叫做莉莉的人格会崩溃。在她内心深处,理智,或者说逻辑评估系统做出了结论。而这个结论的后果就是,莉莉确实已经忘记了那个名字,还有过去几十年间,无数个“莉莉”所拥有的记忆。
无数个,无数个,无数个莉莉。
有的时候莉莉会将那个文件夹打开,然后将其中某段记忆抽取出来。那是属于第一个,尚未被抽去血液,注入外星人富有侵略性的培养液,也没有因为排斥反应而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的莉莉的。
而莉莉喜欢那段记忆。记忆中的莉莉安静得伏在一个老人,也就是她的祖母的膝盖上。老人的膝盖上永远覆盖着厚厚的,介于金色和棕色之间的驼绒毯子,那些毯子就算是没有人类的体温,伏上去也像是有自己的温度一样。莉莉可以清楚地回忆起那种带着老牌沙龙香水的温暖味道。阳光从厚实的窗外闷闷地射进来,昏昏欲睡的空气仿佛胶质一般变得粘稠起来。祖母那因为关节炎而变得粗大的手指抚摩着莉莉的金发,用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们是神的后裔,莉莉,真正的神圣血统。
直到现在,一旦从回忆里搜索出这样的话,莉莉还是会有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
没错,她是拥有着真正的神圣血统的人……所以后来她变成了一个怪物。
亚巴顿曾经对莉莉提到过,或许两千年前那个出生在以色列马棚里的婴儿身体并不仅仅只有人类的基因——无论是陨石坠落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至少亚巴顿并没有找到莉莉身体里那种异于常人的包容力的来源,而她与其他人,其他那些死于非法人体实验的人类不同的唯一一点,也仅仅是因为她身体里那已经被稀释到无法通过现代手段来进行检验的血统。
但是它毫无疑问地依然在那里,并且帮助了她度过了最开始的基因排斥。尽管后来大剂量的摄入依然让她的身体从基因层面开始崩溃,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她是一切的起点……艾赛尔,在她的子宫里孕育并且生长。
单单看这一点的话,亚巴顿甚至应该感激她。
或许我们可以说他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事实上,如果不是抱有一种狂热的感情,亚巴顿也不会在第一个莉莉彻底腐烂之后重新□□出新的“莉莉”,当然,是经过筛选并且最大程度剥离了人类基因的“莉莉”经过提纯后的莉莉在漫长的自我复制中以一种隐秘地方式缓慢地“净化”着自己,来自于千年前的血脉开始慢慢在她的身体里复活。可怜的老东西,亚巴顿,那颗因为强行改造而变得黏黏糊糊的脑子可想不到,那个美丽又甜美的女人已经逐渐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艾赛尔的存在。而这种纯净度可以让她直接吞噬自己的下级子民——那些被人类改造出来的小小半外星生物们——比如说伊戈。
当然,gabriel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小点心。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那些,”莉莉对gabrel说,“我必须承认,在最开始的时候,是的,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有些愚蠢的小姑娘,甚至没有意识到一切都是已经注定好的。亚巴顿与她之间从来都没有过爱情……你什么时候见到过科学家爱上他手下那只有着特别免疫系统的小白鼠?”她一边说着,一边咯咯地笑了起来。
gabriel的瞳孔微微地收缩了一下——当莉莉微笑的时候,她身体中的伊戈发出了一声脆弱的□□,他现在只有一只不停转动的眼珠子留在外面啦。而gabriel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无可避免地崩溃,肌肉直接坍塌成为了黏糊的液态,再通过莉莉掌心延展出来的脉络源源不断地被吸收到她的身体里。
莉莉金色的头发愈发显得光亮,假如埃西现在清醒的话,他会发现莉莉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正在逐渐变成金色,橄榄形的瞳孔就像蓝环章鱼皮肤上的斑点一样伸缩着,反射着莹莹的亮蓝色。
gabriel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吸收。黑色的血液从他肿胀的嘴唇中溢出来,残余的些许身体组织在富于麻痹性的神经毒素的作用下不停地颤抖着。gabriel想要反抗,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了,他的半根舌头从已经融化的下颚骨的空洞中掉了下去,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啪嗒”声。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头颅是如此沉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