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万历十七年。
大明经济复苏正在正轨之上,而张居正却再次向皇权发起了挑战。
撤皇帝制,启用新制,他认为是历史的潮流。
可推翻皇帝制,是众望所归,可推翻那个人,往往会舍不得皇帝制的。
历史上有太多人,舍不得皇位的。
而那种真能舍弃皇位的人,屈指可数,那才是圣人。
圣人终究是少数,俗人才是最多的。
推翻皇位的人,往往还要坐那个位置。
可笑不?
能彻底看开,并真的不要的人,千古才有几个人啊。
张居正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一个权力欲望极重的人,他辞官归乡那几年,他几乎大门都不出,面容则肉眼可见的衰老。
重新执掌天下权柄之后,六十多岁的他越活越年轻。
这样的人,舍得将皇位拱手让人?
他所谓的推翻皇帝制,无非是把朱家变成张家而已,把皇位挪到自己家而已。
而张居正抓到的机会,对万历帝发动冲击。
万历帝早就盯着他呢。
他把二次复起,当做实现政治抱负的台阶。
万历帝同样将张居正视为最大的敌人,他一直在观察张居正,也一直在监控他的布局。
这几年也琢磨明白了,张居正还要第二次冲击皇帝制。
这次,皇家犯错了。
张居正先放大这个过错,然后借机向皇帝制发起冲击。
万历帝的二儿子,朱由检老丈人严重贪污违纪,被朱由检包庇下来,张居正发现后,并没有立刻发难,而是助长朱由检的老丈人,继续贪污。
第二次,朱由检又给遮掩下来。
而报纸上忽然就出现了流言,但被张居正压了下来。
此事本以为就过去了。
但在万历十八年京察中,被御史揪住不放,甚至要求万历帝罢黜朱由检的郡王职位,贬为庶人。
而基于此事反应最大的,是他的兄长太子朱由校。
朱由校激烈反对,死保弟弟。
这就给了张居正可乘之机。
贪污,在万历朝是大问题。
因为万历朝没钱,早年间几次肃贪,从权贵身上割肉,反哺民间。
朱由检犯错,自然被上下揪住不放。
张居正反应最大。
万历帝可舍不得朱由检这个儿子,隆庆帝在时,就说他这两个孙子,一个皇帝,一个贤王,未来会支撑起朱家宗室,起码能延续皇帝制五十年。
事实证明,隆庆帝眼光很好。
朱由校得到文武青睐,都得说一句太子贤明。
朱由检能力极佳,这些年帮助朱由校秉政,兄弟配合无间。
最让万历帝欣慰的是,太子并不猜忌弟弟,反而对弟弟亲爱有加;弟弟朱由检也从未垂涎过兄长的皇位,反而全心全意地帮助兄长。
兄弟俩配合无间,前朝诸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还能和张居正分庭抗礼。
可见这对兄弟的治政能力。
朱由检还是犯错了,他的王妃,是有名的贤妃,可他的岳父可不咋地,平时在家连大米饭都舍不得吃,顿顿吃粗粮……反正,朱由检看到的是顿顿粗粮。
他不在的时候,老岳父吃啥他就不知道了,反正民间都说是极尽奢侈。
王妃周氏,则是他的贤内助,他能成为贤王,和王妃的佐助息息相关,他王妃本可以走向台前,成为一名官员的,可她为了丈夫的前途,默默隐居幕后支持他。
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和皇嫂张嫣有几分像,和皇嫂一样贤惠……
所以,他岳父第一次求他的时候,他心里下意识认为,岳父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俸禄绝对够吃饭了,不可能去贪污的。
他岳父也说自己冤枉,他也就信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他一个郡王,又不是太子,何况是他的岳父,贪几万块而已,还是栽赃的,先压下来,再查清楚,若真是他岳父贪污,他会毫不犹豫秉公执法。
而正在查的过程中,他岳父第二次贪污了。
他不再相信岳父了。
可是,他的贤内助跪在他面前,求他帮帮她父亲,他没法拒绝自己的妻子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但也仅此一次。
这才有了第二次遮掩,当时他没想到会酿成这般苦果。
他确实聪明,但也有自己的局限性,所以犯了错误。
一个宗室藩王,犯点错误才是正确的,这样才会让皇帝、让百官、让天下放心,认为他没有垂涎过皇位。
反而有贤名的贤王才要小心。
朱由检觉得无所谓,他不介意污点,恰恰也需要污点。
结果张居正却抓住机会,大做文章,剑指皇帝制,还有人撰写了一篇文章,消除特权阶级,建立平等民主的新政治体制。
虽然文章写得模糊,其实就指向了皇帝制。
信王朱由检就是特权阶级,他因为亲情,就公器私用,视国家法度于无物。
随着舆论发酵,谩骂声此起彼伏,已经要求罢黜信王王位,贬为庶人。
万历帝也在降舆论热度,并且转移视线。
很显然,张居正的手腕更高,他准备了十几年,等的就是今天。
所以,万历十九年,八十多岁的张居正向皇权发动了第二次抗争。
太子朱由校是死保弟弟的。
他和弟弟年龄相差不大,但是,信王和几个弟弟,都是他一手养大的,尤其是信王,他俩虽是异母弟,但信王的母亲早逝,信王养在皇后宫中。
在太子十岁的时候,万历帝皇后薨逝,从那之后,朱由检就和太子住在一起,兄弟俩形影不离。
那时候他们的祖父隆庆帝还活着呢。
隆庆帝很疼爱两个孙子,但玉不琢不成器,经常摔打磨砺他们,在太子十六岁的时候,把他俩送去民间住了四年。
那四年,是他们最苦的四年,也让两兄弟感情更加亲密。
回来后,朱由校先大婚,两年后朱由检大婚。
万历登基后,朱由检也跟兄长同住东宫,这是其他皇子没有的待遇,信王的信字,就是朱由校给挑的。
信王,准确地该叫信郡王。
可朱由检却没有这个郡字,这就是区别其他郡王的地方,可见兄弟关系之好。
这也是今天,太子死保弟弟的原因。
朱由检跪在东宫门前。
朱由校眼珠血红:“孤不同意!你是孤的弟弟,孤不容你被千夫所指!”
“哥哥,去了我的王爵,方能平息天下之怒火。”
朱由检目光坚定:“是我包庇了岳父的罪证,铁证如山,我没有理由辩驳,怪我当时没和您商量,就擅自做主,两次犯下同样的错误,是我的错。”
朱由校要扶他起来:“你别这样怪自己,这是张居正的政治手段,逼着皇家犯错,哪怕没有伱,他也会对皇帝制发动冲击的,这是他的使命。”
可朱由检不肯起来:“终究是我犯错,我必须承担责任。”
“你是我的弟弟,我一定要保你!”朱由校更加坚决。
他在保护弟弟,也在保护皇帝制。
祖父用一生的时间,保住皇帝制,对他们兄弟寄予最大的希望,可不能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