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淮川河畔那株桃花树开得繁盛灼灼,树上挂着串半旧不新的风铃,清风拂过泠泠作响,桃花树下青石桌上的博山炉瑞烟倾吐,空气中清淡的桃花香混合着浓郁的龙涎香,很是勾人鼻息。
桃花树下青石桌上磊了卷竹简,有盆素心建兰里的狗尾巴草在风中轻晃,琉璃沙漏中浅紫色的细沙轻轻洒落,如同时间在无声流逝。
沙漏旁边立着个巴掌大小的木雕偶人,偶人有着白瓷般的面容,看起来很是俊美,额间有一点殷红血印,红绳系起的卷发高束,身着红底的描彩绘衣,模样有些姬无羡的样子,闭目双手合十,除了左右手小拇指,其余指头皆有银线垂落。
石桌旁铺了白狐狸毛绒毯软塌上懒懒半倚的男子,面覆描金绘彩的狐狸面具,一手轻摇白鹤墨尾羽扇,很是悠闲地翻阅着《羽衣长歌,银白长发披散如雪瀑,发间探出两支玉白顶带珊瑚红的龙角,宽大的长袍在风中飘摇,衣上纹饰也跟着云涌海动般灵动起来,周身散发着慵懒与谜一般的自信气质。
兰羲之是降临修界的太子完全体,修界地气跟羽衣国完全不同,太子外貌亦与在羽衣国时不一样,这是身体在那种环境下自我调节,为融入新的环境自发做出的改变,收起龙角与金色立瞳,毕竟拥有凡人外表在修界行走,自然要比龙太子的形貌方便。
梦淮川的地气又比凡世纯净许多,回到这里,他的龙角与发色皆恢复了原状。
梦淮川一如既往地安静,连声鸟鸣都无,如同一幅淡烟疏抹的水墨画,在群山环绕的世外之地寂寂铺呈,十分安静了,实在很安静。
浮梦生神色平静,一语不发,执镜安静立于原地,银莲冠规整束起的墨发在风中轻扬,片刻已有桃花簌簌落了一衣一袍。
身着桃花纹云绫罗衣的巫寺月终是决定打破这无声的会面,轻咳了声:“主人。”
“寺月,茶。”男子伸手在旁边的桌上摸了个粉瓷杯递出来,语气不疾不徐。
巫寺月走到青石桌旁,扫了眼早已熄灭的火,提起茶壶随意晃荡了两下,摇摇头:“主人,茶早凉了。”
“啊,对,曲伯也出去了,无人为汝孤苦无依的主人温茶,幸好汝回来了。”
“所以主人你回梦淮川就一直躺这儿?”
“哈,知吾者,寺月也。”
“懒懒懒,你可真是懒!懒得连烧壶热茶都不会?!”
“耶寺月,有贵客在,给主人留一丝啦面子。”
“哼。”巫寺月瞪了主人一眼,气呼呼提着茶壶往不远处的冷泉走去,然而刚走几步,狂风席卷桃花纷飞之际, 回头望了眼从容坐在青石桌前的白衣道者浮梦生,她又不觉鼻子有些发酸。
她与落涯风同为侍神者,心脏受到神庙的庇护得以保存,魂魄游离在堕渊受雷刑之苦时,被一缕游丝般的血线勾住。
那缕血线十分强大,穿越堕渊及空间裂缝,一路畅通无阻。
她与落涯风在梦淮川的桃花树下苏醒,第一眼见到的是曲伯。
曲伯说,他是太子制作的傀儡之一。
被选中的侍神者,会在神木下与祭司以血为契,与神木订立誓约,神木同羽衣国王室血脉相连,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只要侍神者魂魄尚存,就能被拥有王室血脉的人找到。
堕渊虽尚未开启,然而以太子能为,带两个侍神者的魂魄与心脏离开却非难事。
“那殿下呢?”重见明光,宛如新生,她的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又因太子带来的希望而欣喜。
太子真的还活着,是太子在以王之血脉为引,召唤了侍神者魂魄,想办法复生了他们!
落涯风站起身来,望向朝他们走来的华服男子,眉心轻蹙。
来者气度高华,然而无论面容,还是气质,都与印象中那个的太子殿下有些不同,虽是笑容和煦,周身却散发着淡淡的寒意。
巫寺月倒退了一步,她的魂魄与心脏栖居的身体,是混合了与侍神者生辰八字相符的凡人骨灰与陶土铸成的,尚需时日适应,在沉睡的日子里,也有了那些凡人的零星记忆残片,连同他们对于危险事物的排斥与恐惧,似乎对她也有了潜在的影响。
“我并不想复生。”落涯风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啊,是吗?”那人轻摇羽扇,嘴角带着轻嘲的笑意:“可惜汝没有选择的权利。”
落涯风抬手召出双刀想要一战,却被轻易击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