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中倏然浮现出那时有个青涩的少年偶然间遇见了我,说是愿拼尽修为为我铸上一柄法器。
而我当年犹自傲慢,根本无从看得上这种初学的炼器师。
仅只是敷衍了他两句,他却当了真。不仅为我四处去寻炼器材料,还兀自花了不下十年为我铸剑。
剑成之时,却是我与逐月互生情愫之时。
他捧着剑来找我,我无从回答他,于是便叫人逐了他出门。
他似是很心碎,似是只想见我一面。我没有再见他,却为他这剑取了个名儿长泪。
自此之后,他便拿着剑离开了,甚至再未来烦扰过我。
我那时也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姑娘,更是从未想过这人究竟是不是一片真心糟了我的弃之不理。
原以为他早已看淡了往事,现在看来,他却是深陷执念,无从原谅我少时轻狂。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最后那块挂在腰上的蜻蜓佩一起被锁进了一只掌中小塔,风暨水倒是面色如常,伸手叩了叩这塔顶:“……你毕竟也为我找来了太乙真水,这最后一块蜻蜓佩,我赠你又何妨?至于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也会做到,反正原先我也并未打算插手你们和褚尤之间的事。我所想要的,一直都是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我暗自吐了口浊气,心内还算是庆幸。
但他随即又道:“……但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去,毕竟你的作用,可不仅仅如此。”
听着这小塔外他的轻笑之声,我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直掉,毛骨悚然。
我这人,一没钱二没法器。能用到的地方,自然也就只有拿来威胁逐月了。
我淡漠坐在这小塔中,反倒是泉儿看守着我。
也不知是因为我沉默了太久还是怎么,泉儿反倒耐不住性子急切问着:“你这人怎么都不反抗呢?亏我还在这塔上附加了不少术法和阵法,结果你竟都未曾反抗过。”
“既然本来就是引我入瓮的局,想必你们准备的也算是充分,我反抗也没多大意义。”我声色如常。
“那你就没想过离开?你家魔君可是找你快找疯了。若是将来在战场上那你当人质,你家魔君可不得乖乖折兵损将听我们使唤?”泉儿也不知怎的,竟然为我分析起来。
“是啊,可这战场之事,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却都得我一个人背负,不是么?”我故作神伤,果真引来了她继续的叹息。
“没事,等这场战争结束,我再亲手血刃了你,让你死得痛快些。”说到此处,她已经摩拳擦掌,似是真为手刃仇人做准备了。
“所以,你是把父亲泉珵的死,放到了我的头上?”我暼眼瞧她,她倒是未曾想到我会提起泉珵:“你怎么知道我爹……哦对,公子说了,你已经恢复记忆,自然也知道我父亲的名讳。”
“那倒不是。我虽然知道朝辰入魔之时给天下不少修士带来了灾难,而我却真不会有心思记住其中的每一个。”我莞尔笑道,“你既然已经听说过我死去又重生的事情,不如来猜猜我是从何处得知你父亲名讳的?”
她嘴角抽抽,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出口。
我也不欺负她,甚至也没有要拿此事威胁她的想法:“你爹爹若是见着你长大成人,已然能独当一面,自然是欣慰得很。”我语气温和,之后便合了眼继续在小塔中打坐调息。
泉儿却整个人都僵立在了外头,此刻已经背过去身子,瘦弱的肩膀似是在战栗。
我便知我这把赌对了。
果真,她思考了许久,似是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回身眼色复杂地看着我:“……你真在阴界时认识我父亲?”
我从容道:“……是啊,那又如何。”我又把问题抛回给了她。
她本是对我起着怀疑的心思,可这心思却在我的柔和言辞下瓦解。
我并没有拿此事威胁她,甚至也未提到和她父亲究竟怎么认识、经历过什么。但偏偏就是我这么平平淡淡视如平常的样子,才让她那份憎我厌我的情绪逐渐崩塌。
她也知道,我若真是想诓她,其实早该有更好的方式,但我却没有。
我不仅没有拿她父亲的近况威胁她,更没有企图拿自己和她父亲的交情来感化她。
她竟就真的开始以为我跟她父亲是真正相识的。
啊,也算不得“以为”了,我本就跟泉珵相识,只是关系未必太好。
但这又何妨呢,她已经为我撤离了不少自己施加在小塔上的术法,颇有些气鼓鼓:“……好了,看在你跟家父有些交情的份上,我也只能帮你至此了。术法我给你撤了一半,其他的,你便自己想办法吧。”言罢,她还真咬牙转身匆匆离去,似是要为我的逃离留下些许破绽。
多谢。我心中暗自欣喜,转手便反握了长泪:自我进这塔里已经过了六日之久,战事只怕早已掀起,实在是不能再耽搁片刻!
长泪也似是随了我的心意,长剑轻鸣,随着我的灵气催动,似是锋利更甚从前。
泉儿其实也算是为我留够了颜面。这留下的术法大多都是阵法,而她则早知我善阵法。
不过多久,我便拼着这一身修为破塔而出。
虽是在破塔过程中弄得伤痕累累,但我出来了。
我转身便朝着两军交战处飞速而去。
咬牙催着长泪一路狂奔,倒是果真遥遥便见着了正在战场上打得难解难分的妖修和魔修。
我并不喜战事,但现今褚尤三番两次挑衅,又在这青渺大地上恶事干尽,即便我不想管,此刻也非得出手不可了。
我遥遥传音给了玉泽,托他派人把我已是安全的消息加密传递给逐月,而我则是奋而往魔君府邸而去。
狐荷,抱歉,我恐怕只能拿你当挡箭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