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虽苦，却难得互相帮扶。

一个是孤苦伶仃任由兄嫂欺辱的孩子；一个是年迈体衰被嫌弃的老黄牛，相依为命在无数个夜晚互相依偎着取暖。

那时候老黄牛只是老黄牛，金牛星君的神识尚未醒来；牛郎也只是牛郎，一个虽然懒笨些却还算老实的孩子。

懒归懒笨归笨，连去镇上打杂工赚钱都不敢任由兄嫂往死里压榨，可牛郎对老黄牛还是很好的。

他每天都找最好最嫩的青草和最甘甜的山泉水给它吃喝，只要有时间就帮它刷毛想让老黄牛能活的舒舒服服的。

后来，那位大神让喜鹊精带来一颗特意赐予的仙丹，助自己恢复被镇压得神识和一小部分法力。虽没用法力让他过上好日子，老黄牛扪心自问却是无愧于牛郎，毕竟若不是用法力耕地赚取报酬，以他无一技之长又没有自己的田地可以耕种、不去镇上讨生活只能在村里打杂工的情况，恐怕早就饿死了。

一切都是从前几天开始，彻底变了。

那天牛郎心情不好，羡慕的看着村里人娶妻唉声叹气跟老黄牛诉苦，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讨不上老婆要孤独终老了。

交易任务在身又对他有几分偏心，自己就开口说话告诉他七仙女下凡在碧莲池戏水的隐秘，并怂恿他在自己帮助下去盗窃仙衣，这样就能强留下天仙做妻子了。

之后的事金牛星君不愿再回忆，织女顺利拐回来也暴露了自己有灵智有法力以后，牛郎就再也没耐心照料过自己。

甚至还说出什么“反正你比人还精明，以后自己放自己就行”、“有那么强的法力竟叫我过这种日子”之类的话。

“哞”金牛星君继承了老黄牛的全部记忆和多年来当牲口的苦楚体验，越想越悲从心来不由低声叹气。

姜晨使用的身体是大槐树修炼成精，本就是天生天养纯自然本体对于动植物的情绪波动有敏锐的观察力。

这也是他今天找了个理由过来跟老黄牛套近乎的原因之一——作为实施囚禁织女计划的执行者，金牛星君才是牛郎的最大靠山。

之前教织女趁机挑拨离间已经往穆九修和老黄牛之间埋了一根刺，既然有时间差和信息差求救神仙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什么效果，他只能使用b计划继续挑拨两者关系，好给织女多争取逃脱的机会。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姜晨听出老黄牛叫声中悲凉之意，便摩挲着它的头叹了口气，“这么大年纪了，想必辛勤耕作大半辈子留下不少病根。咱们生来就不是人类，定要受些苦楚才能洗脱罪业，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右手掐诀往老黄牛身上使了个小法术，让对方顿时觉得如沐春风舒适极了。

“这样应该舒服多了吧？你我萍水相逢也只能结下这点善缘，若是能让你感觉片刻舒适也不枉费使用那些法力。”姜晨刷完一波好感毫不留恋，拍拍它的额头轻笑道：“你啊，操劳一生老了就被扔在这里怪可怜的，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只可惜我于深山修炼刚能幻化人形一无财帛二无朋友，实在无力将你从狠心的主人手中买过来，但愿还能有缘再遇，我得找白蒿草去了，再见！”

少年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钻进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老黄牛低头吃着草，心中感慨无限。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一只生长于山野中的小野牛，侥幸得道苦修千余栽飞升天界。而得道的原因便是那位修士广结善缘，若非如此山野之物又如何能得道成仙？

想起牛郎获赠的葫芦、为偶遇老弱病牛尽可能多提供帮助，少年郎之善在于不图回报，尽管只是刚修炼出人形的小妖，却对世间万物充满怜悯善意。

“操劳一生却落得如此下场……”老黄牛嘴里嚼着青草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它突然回过味来——牛郎对自己好是有所图的！

毕竟他身无一技之长又不愿像隔壁旺子一样吃苦受累去镇上打杂赚辛苦钱，平日里全靠着老黄牛拉犁载物替人耕田做事赚取些微薄收入勉强糊口，对待替他谋生的老黄牛自然体贴。

倘若真的如他天天挂在嘴边那么心疼自己，又怎么舍得甩着鞭子驱赶让一头老牛蹒跚拉犁？

呵，往日关心恐怕只是担心自己肠胃不适病倒了不能替他赚钱！

金牛星君越想越觉得牛郎前后转变有理有据，以前把老黄牛当亲爹一样侍奉无非是需要它干活儿赚钱养他，等发现织女能织布替他赚更多钱财以后，立马就翻脸不认牛了。

“难怪，难怪啊！我竟然此时才想通原委，实在是太笨了！”金牛星君越琢磨前后态度变化越觉得自己没错。

牛郎就是个又懒又馋眼皮子浅吃软饭的货！

我老牛真真是瞎了眼！

两人行事对比明显，它边痛恨生性本恶的牛郎不中用边琢磨那位少年郎能不能担起重任。

论外貌，牛郎确实是相貌堂堂哪怕出生在山村里都长了个相当出色的皮囊，可少年郎乃是吸收天地精华修炼成精自然也不差，而且比牛郎更具有年龄和气质上的优势；

论言行举止，牛郎自幼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别提大字不认识一个了，跟村里的汉子们没什么差别走路吊儿郎当言语粗鄙，反观少年郎却是文质彬彬一言一行谈吐举止皆有教养；

论心性，牛郎鼠目寸光贪财好色夜宿花丛，对织女也是一言不合就恶语相向印象肯定不佳；少年郎心善纯良哪怕是偶遇一头老黄牛都照顾周到，居深山清修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有点法术就跑到人类世界里去作威作福……

这一点最为重要：山中精怪踏实本分又不贪财帛又不累于名利，那牛郎为了几两银子拼命使唤天仙织布，日夜劳作不休的织女哪有时间和心情谈情说爱？

“倘若与那位少年郎在一起，深山中修行、谈道结伴游山玩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应该能擦出爱的火花吧？”老黄牛左思右想，换做自己是织女恐怕比较之下也会更喜欢少年郎多一些。

更何况，如果能让对方以“英雄救美”的方式将织女解救走、牛郎一介凡人再遭遇不测魂飞魄散，自己盗仙衣之事就更隐蔽。

就算将来王母娘娘带领天兵天将找来，再怎么追究死无对证连魂魄都散了，断不会追查到自己一只毫无法术气息的老黄牛身上。

而织女与山间精怪结合，虽发自真心却也是仙衣丢失无奈之举与原计划被强迫异曲同工。

届时喜鹊精的工作都轻松许多，只需要助少年郎一臂之力让他追上织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