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烈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张纤的情形。
那时候他很糟糕,当然,他一直就很糟糕,他的心中充满了悲伤与挫折感,一文不名的来到建安县,猛然发现,即使离开了北狄,也没有可以接纳他的人。
北狄人排斥他,大昭人也不拿他当自己人。人们停留在他身上的眼光,总是异样,就像他格格不入。
迫于生活,他卖身为奴,身为下贱,但他的心仍然像翱翔在半空的雄鹰,那是永远不会被一纸身契所折辱的东西。
那一天,因为马匹失控,驮着一名少女在广阔的草场上疯狂的奔驰,马背上的少女发出尖锐惊恐的叫声,着实让人捏了一把冷汗。
正在倒腾干草的呼烈儿闻声抬头,一眼就看出那匹飞奔的马不是凡物,生性傲烈,这样失控的奔驰,马背上的少女迟早要摔下来,于是不由分说,他丢了耙子,夺了另一匹马冲了上去。
也算顺利,他凭着出色的骑术,顺利的靠近了那匹失控的马,并且弓着身子如一只猫一样,跃上了那马的马背……最终,他驯服了那匹“火烧云”,救下了那名少女。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如英雄一般凯旋,他利落的下马,先前那名少女因脚软,下马之时险些跌倒,他还好心的扶了一把。
“多……多谢。”少女又是感激,又是羞怯,急着抽回手,看了呼烈儿一眼,又忙垂下头去,那弯弯的颈项,柔和的就像是水鸟汲水时候垂下的脖子。
呼烈儿正待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呵,想不到,我家的奴才里也有这样身手敏捷的。”
呼烈儿回头,不意,就看到了一团艳丽的火。
是一个生的明眸皓齿,形容俊俏的小姑娘,穿着绯色的衣裳,站在宛若泣血的夕阳之下,手握马鞭,正对着他笑,那笑容带着三分纯真,七分明艳,当真是光华夺目,宛若天人。
呼烈儿愣了一下,就见周围的人,包括他们马棚里的管事一齐跪下,对着那绯衣姑娘道:“见过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呼烈儿环望四周,见除了刚刚那位被救的少女,以及郡主带来的几名侍女没有跪,其他人都跪下了,也连忙跪下,既然是郡主,便是自家主人,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但礼不可失。
被救的少女也是奴婢,但与这些身份低贱的马奴不一样,乃是郡主身边体面的大侍女,名唤丹寇。
丹寇欠身行礼,郡主便抬手免了她的礼,问道:“丹寇,还好么?”
丹寇着实被吓坏了,却也不敢说自己有事,只道:“奴婢无事,那马不知怎的发起狂躁,幸亏这位小哥……”
“本郡主自会重赏。”郡主打断丹寇的话,微微抬着下颚,这个样子显得有些傲慢,但因她年纪不大,模样生的也乖巧,所以看上去不算太讨厌,只觉得是一个傲气十足的小姑娘。
郡主瞥了呼烈儿一眼,道:“本郡主身边得力的侍女,身份不比旁人,救了人的,本郡主一定会赏,可是害了人的,那也一定是要罚的!”
说罢,方才还面露笑意的的脸,徒然一冷,手中的马鞭便重重甩下,一鞭抽在了跪一旁李管事的脸上,那凶狠的模样,与方才略显纯真的笑容大相径庭,这郡主生了一张会欺骗人的脸。
那老李头一直管着马棚的事,这一次出事的这匹“火烧云”乃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同时也悍烈异常,老李头已经亲自将之驯服,这才报给郡主,当时郡主正在喝茶,闻言就令自己身边的侍女丹寇去试骑。后来听闻草场这里出了事,这才赶了过来。
老李头也没想到马匹会失控,不敢躲避,只呼痛饶命,那一鞭子一鞭子就狠狠抽在他身上。
“既然没有驯好,为何要唬我,你害丹寇险象环生,若不是运气救了回来,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这次幸而是她代我试了一试,若是我亲上阵,那你岂不是要害我性命不成!”郡主凶恶的抽打了数鞭子,骂道:“刁奴,你穿我衣,食我禄,平日耀武扬威且不管,还做这等欺主之事,你当本郡主是傻子冤大头,随你糊弄吗?委实该死!”
老李头头脸上数道血痕,但郡主不过一女娃,手上能有多大力?看上去赫人却也没有伤筋动骨,故而他只在面上呼叫连连,心里只当打几鞭子就能了事,未想是听郡主说话,却越听越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