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天来得如此突然,迅猛到无人想起,这还是今岁第一场雨。
而春雨,贵如油。
容岑不知熙王如何与皇贵太妃说的,只知他陪同陆氏去了趟皇寺祈福,回来便悄悄差人回禀她可以即刻动身去竹原了。
只差一个好时机。
于是次日早朝,文臣手持笏板,争先恐后进谏,有忧虑疾风暴雨苦民者,亦有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献策者。
“陛下,此雨遍布全国,眼下才春耕不久,如此泼盆大雨,致使禾苗难以幸存,届时颗粒无收,于百姓、朝堂都不利啊!且南境地势低平多良田坦原,恐会涨大水淹没屋舍,使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溺亡啊!而北境虽是久旱逢甘霖,情况瞧着与之相反,但所带来的洪涝后果却相差无几,着实令人堪忧啊!”
“陛下!西境乃内陆之地,无排泄口,久雨必涝……东境临海可排洪,但如今风急天高,大雨连绵,恐会有海水倒灌之患……臣以为,应速速派遣钦差大臣兵分四路前往各州勘察,赈灾救民!”
“摄政王殿下容禀!两位老大人说得不错,这雨已连绵下了一整个日夜,非但丝毫没有半点儿停歇之势,更是愈演愈烈!此时派人出去不过是送命,各州路远,民众不计其数,诸位也不妨想想,救得过来吗?老臣算看明白了,这是皇帝昏聩无能,老天爷降罪下来了!摄政王殿下,恕臣直言,当务之急是保全皇族血脉,故臣以为,应选新址迁都!臣听闻泠州雨势略小,不若摄政王殿下即刻移驾行宫别院……”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各种争议声,不少老臣异口同声道:“不可!万万不可!”
容岑按着龙椅把手上雕刻精致的龙头,内心极度不爽,强压着翻滚的怒气,才没将眼中的刀子甩到提议迁都的那人身上。
下方正是先太后党的人在疯狂叫嚣着迁都泠州。
但容岑没想到,跳得最高的会是宋增。
他不是皇贵太妃的人么?
“启禀陛下,臣亦有异议。近日泠州虽雨势小,但自去岁年关伊始,泠州连接数月都是细雨蒙蒙,江河泛滥,潮湿得很,属实不是迁都圣地。莽臣不才,心有一小计可使赈灾、迁都双管齐下。”
身为武将本应死守皇城,但宋增却不战而退主张迁都,他坦坦荡荡出列,面上竟不见半点儿扭捏,掷地有声,“臣以为迁都新址选逸州最合适。陛下南迁,沿途赈粮安置灾民,做天下表率,收尽人心,也好为他日一统江山奠定基础。”
容岑指尖轻点龙头,指头无意识摩挲,临摹着其上细密的古老纹路,闻言抿唇思虑着,看上去似乎是动了几分心思。
还是摄政王先抬手制止住躁动不安的群臣,沉着脸答道:“胡闹!大胤开朝三百余年,自古以来便是盛州作为皇都,京中城池屹立不倒,如同泱泱大胤永立于世。且不说更换京都一事,需上请神灵先祖赐福,下告苍生黎民同庆,兹事体大,岂是尔等三言两语进谏迁都便能变的?”
摄政王时常怒气外露,本容易降低皇室威严,但朝臣就是毫无理由地畏惧他。
因而,他这话一出,金銮殿就静默了许久。
年轻帝王迟迟未语,气氛逐渐凝重。
冒头的多是原太后党,闻人丞相、陆太傅皆没作表态,他们各自党羽自然也不强出头。
现下,百官队列前方,唯有熙王身形站得挺直。
容祝向前迈了几步,神色自若出列,白笏板举至与额齐处,垂首弯腰作揖礼,又屈膝跪下:“皇上,臣愿请命南下救灾。”
容岑依旧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