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青色在夜里婉转地打个浪,带起一阵轻巧的烟灰色淡雾。
里面不知道是谁便也轻巧地吹了一声口哨, “吁”得一声拔起, 这口哨声音极高, 惊起林中阵阵的雀鸣, 一声一声地附和着他。
只这么一点风吹草动,那个身着长裙的少女霎时就被惊醒了。
这片林子里有座山,叫封鬼山,没什么人来, 荒芜得很。
她睡在鹿翡林外的一个茶水间外面的棚下, 原本清秀的面容现在变得有些疲惫, 衣衫打皱, 现下被惊醒了,全身一震,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的林子。
这茶水间开得偏僻,两三茅草屋砖瓦砌成的,寒酸的要命,本来就没什么生意, 全仗着平时这条路上歇歇脚的过客, 好嘛, 这些日子天就没亮过, 谁敢进去?
茶小二嘟囔地望着天上阴恻恻的黑雾, 心里不由得继续发愁。
这原本就要倒闭了的生意这两日却来了一个土财主,这土财主脑不满肠不肥,生得盈盈貌美, 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上来就包了这座茶水间,每天啥事儿不干,都坐在外面的棚子下往林子里看。
这么一算,已经快要大半个月了。
这里偏僻无人,深山老林,偏偏来了一个貌美姑娘在这里扎了根?
见这位女侠醒了,茶小二在旁边兢兢业业地划了一壶茶,少女长呼一口气嘴里念叨着什么“都快一个月了”义薄云天地喝干了,继续慧眼如炬地望着这林子,就是跟这杠上了。
浓夜里,一盏细小的灯火摇摇曳曳,旁边的茶小二也听到了里面那身诡异的口哨声打了个抖。
茶小二是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他瑟缩了一下脑袋,拿茶巾擦了擦额头几滴汗,小声道,“姑娘,您都在这儿等了一个月了,这……我家里老小都叫我逃命去了,老板子都跑了,我这——”
自从这漫无边际的黑夜降下来,谁过得不是胆战心惊的?
是吧,老板都跑了,他们搁这儿干什么呢。
少女小脸有些发白,瞥了他一眼,心不在焉道,“那你就走吧,喏。”
她随手又掷出一锭金,“噔”得一声扔在略有些油腻的桌子上,送茶的小伙计顿时就清醒了,女孩继续精神抖擞地望着林子中,他则继续精神抖擞地望着这个女孩。
这片林子里到底是有什么宝贝了?
茶小二叹了口气,用茶水巾挠了挠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东兰青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人进这座山已经一个月了。
她这人向来叛逆惯了,认准了一个人便怎么也不肯轻易放,管他是谁,先跟着了再说。
她原本是要跟进去的,东兰青望着灯火下那条晦暗的小径发愁,旁这些没修为的人看不见,她看得倒是仔仔细细。
那是一柄虚色长剑,潇洒横亘在此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洒下万丈银色长辉。
东兰青进不去,谁也进不去,可偏偏那个人进去了,大摇大摆的。
要么,这禁制是他下的,要么,是他有法子进去。
东兰青蹙着眉毛,支起耳朵想再往里面听些声响,方才那声口哨便是一个月来里面最稀奇的声音了,
忽地,又听到外面一声马蹄,东兰青觉得腰间的玉佩一热,茶水间外,一匹雪白飞骏纵身而至。
目光向上扫去,见是一位身着白色常服的俊朗青年。
见到来人,东兰青并无意外之色,她摇晃了手中的茶杯,颇为不悦地皱了皱眉。
“你来做什么?”
青年长叹了一口气,闷闷道,“青青,我从鹿翡追到京都,才听说你又从京都出逃了,便又绕了一个来回才——”
“打住,”东兰青挑眉,拨弄起手中的情人玉佩,“苏杭,你不回白玉京,来找我做什么?”
苏杭脸微微涨得有些红,他上个月平生第一次逛了窑子,面对向来伶牙俐齿的未婚妻不免有些愧疚。
“青青,你与我闹没关系,只要别和家里闹了,你抬头看看这天——”
东兰青蹙眉,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去,“这天如何了?”
苏杭道,“挺黑的。”
东兰青,“……”
少女向来对这人的木讷无解,深长地叹了口气,“那可不是,不然呢,你觉得我年纪轻轻已经瞎了?”
苏杭向来不太会说话,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下了马,走到东兰青身边为她披了一件长袍。
“十宗在前天下了第一令,此景为‘永夜仙相’,不是魔征而是灵相,古籍载约莫纵横三月为期,今日便是第一月。”
东兰青一愣,她这些天都把精力耗在那道禁制上了,这夜来得不痛不痒,时间久了,便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了。
“这又如何?”
苏杭眉目凝重,“相传这第一月,将会降下第一批仙楼邀帖,便是今日。”
他手中捏了一个咒诀,手心现出一个时盘,转针指向着“午”字。
“如今应是午时一刻,盛阳当顶。”
他抬起头,明明应当盛阳当顶,此时却漆黑一片,声音不由得有些凝重。
东兰青又蹙眉,“仙楼邀帖,什么仙楼?”
说起这个,苏杭总算讲到了重点。
“仙楼!”年轻人的目光浓烈,“五百年前曾有仙楼一试,造就了如今的十大传说,如今十大传说或影遁或身故,你说这一遭仙楼——又会创造出哪十位传说?”
东兰青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仙楼在哪儿?”
苏杭摇了摇头,“据传只有‘永夜’褪去,仙楼方会现出真容,据载上一次仙楼……”
东兰青眼眸翻转了两下打断了他,“那你是来给我送仙楼帖的?”
苏杭又有些呐呐道,“这倒没有,但是我晓得这仙楼帖在哪儿取——”
东兰青便失去了兴致,她站起来一把拉过苏杭,“欸你先别管那个了,你过来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