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漓对王丽梅这对夫妻确实没有任何怨恨, 如果他们不出现, 他也绝对不会想要报复他们。但不代表他就是个善良的好人, 相反, 他自认自己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只不过, 还是那句话, 他们的抛弃让他遇到顾玺, 与顾玺的相遇已经足以抵销一切怨恨。
但余记者和黎姐都要求他诉说自己的不幸, 而不是幸福, 韩漓想了想,说道:“我出生不久, 我父母就闹离婚, 吵了几年, 我爸因病去世, 妈妈带着我改嫁,李福就成了我的继父。后来他们有了两个儿子,我就成了多余的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听着韩漓淡漠的诉说。或许是习惯了, 他的语气中没有感情起伏,反而让人能感觉到一种萧瑟。他一直在一个没有□□中, 以外人和累赘的身份生活着。
“我14岁那年被迫辍学,继父把我送到工地上干活,干了3年。”他抬起手, 手上是厚厚的茧和陈旧的细小伤痕,黄一嘉用了很多方法,都没能完全消除这些陈年旧茧和伤痕。
“后来我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伤了头,人摔傻了,不会穿衣,不会吃饭……啊,现在也不会……”
好在有顾玺。
韩漓看向顾玺,被免被要求重录,他没有说出这句话。
一旁的顾玺也看着他,对他露出微笑。
他被远远隔离了,因为余记者说他们坐在一起的场景看起来太幸福,根本不像在控诉被父母抛弃,反倒像秀恩爱,所以必须隔离,远远隔离!
没有顾玺在身边,韩漓的气场瞬间变了,终于有点儿被抛弃的模样。
“后来呢?”余记者问。
“虽然傻了,但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知道他们把我丢掉了,带到离家很远的地方,还烧掉了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周围一片骂声,大家都清楚韩漓很安静,以前傻的时候不会发疯也不会打人,比很多精神病患者好多了,但凡有点亲情的人都不会舍得把儿子丢掉的,不仅如此,居然连身份证户口本都烧了。
他们是有多恨这个儿子?
“我在公园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就遇到了顾玺。”韩漓的神情不自觉变得温柔:“最初,我被顾玺的音乐吸引……”
“停停停,别提顾玺,千万别提。”余记者和黎姐等人都无奈了,韩漓一提顾玺,神色间就充满了温柔和幸福。问题是,他们现在遭遇的可不是什么正能量的幸福故事。
“韩漓,麻烦你牢记,你现在是被抛弃的孤儿,而抛弃你的父母正打算把你带回家,你还未成年,他们有你的监护权,有权力把你带走,并且花光你的银行卡,你明白吗?”
“没关系,我一分钱都没有。”韩漓说,不过他仍旧点点头,神色变得严肃:“我明白了,不提顾玺。”
只要想到顾玺,他就没有办法去仇恨任何人了。
在强制隔离了顾玺之后,花了大半天时间,韩漓的采访终于顺利结束。本来还想采访顾玺的,但以他的性格,本身就不会对人有仇恨,让他谴责韩漓的父母也太为难了,而他对捡到韩漓这件事,更是觉得幸运得不得了,很开心,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节目上。
倒是黎姐和黄一嘉很有这方面经验,通过对他们的侧面采访,也能让观众看到韩漓变成傻子后,如何流浪,学画画,学弹琴,最终成长为现在的韩漓。
他的优秀和抛弃他的父母无关,要感谢的话,如韩漓所言,他只感激顾玺。
余记者之后又采访了福利院,看到了韩漓留在福利院的档案。那是当初福利院给他办的新身份,以未成年流浪人员的名义被福利院收容,还有当初福利院给韩漓进行测试时的病历记录。
因为不知道韩漓患的是学者综合症,在当时,他们根据韩漓的情况,判定他为“轻度弱智”。
轻度弱智的部份表现为,感知迟钝,对外部反应缓慢,言语能力差,只能说简单的词句,行为能力差,不能做复杂的动作,有刻板行为。但生活用词上困难不大,能进行简单计算,能进行成段的背诵,同时有部份轻度弱智的人,又有着超强的记忆力,这些都和韩漓对外的表现差不多,因此福利院才将他判定为“轻度弱智”的。
黎姐也看过韩漓这份档案,事实上,他们正打算利用这份档案,控告韩漓的父母遗弃罪。
韩漓已经17岁了,不是老人也不是幼儿,正常来说,他的父母即便不抚养他,也不属于遗弃罪。但不巧,韩漓经过福利院的检查盖章后,已经被判定为轻度弱智。
遗弃罪,是指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情节恶劣的行为。
本罪在客观方面表现为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家庭成员,应当扶养而拒不扶养,情节恶劣的行为。所谓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家庭成员,是指家庭成员中具有以下几种情况的人:
1因年老、伤残、疾病等原因,丧失劳动能力,没有生活来源;
2虽有生活来源,但因病、老、伤残,生活不能自理的;
3因年幼或智力低下等原因,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
除了对于具有这类情况的家庭成员外,不发生遗弃的问题。
哪怕韩漓14岁那年被赶出家门,都不能算遗弃罪,更何况他已经17岁,但现在有来自福利机构正式的文件证明,韩漓有轻度弱智,所以控告的话,他的父母必定要因遗弃罪坐牢。
只是,本来黎姐是想不公开控告的,毕竟韩漓是未成年人,而且弱智这个词,容易误导别人对他的看法。尽管他只是生活上略有迟钝,其他方面都很优秀,但很多人一听弱智这两个字,就觉得是白痴,傻瓜,不会考虑轻度和重度的差别。黎姐和义工们并不想韩漓遭遇这些非议。
但要解决掉韩漓的继父一家,遗弃罪是必须告的,否则等过几年他的父母卷土重来,跟韩漓要赡养费,法院还是会判韩漓给。只有把遗弃罪坐实,才能免除未来几十年的后顾之忧。
黎姐把韩漓和顾玺叫到跟前,让律师向他们解说遗弃罪的罪名,将福利院的那份档案交给韩漓:“因为你父母在网络上的行为,使得你们之间的关系备受关注,一旦控告他们,你患有轻度弱智的事情立即就会被不良媒体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很不利。所以现在要由你决定,是否仍旧控告他们,不告的话,我们就只给网络自媒体发律师函,要求他们停止对你的诋毁。”
至于父母,就没有办法了,韩漓好歹被养到14岁,国家法律会要求他在未来赡养那对父母的,除非他出国躲避。
“告!”韩漓语气坚定,把档案还给黎姐:“我不在意流言蜚语,在流浪的时候,骂我是白痴、傻子的人多了,我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黎姐点头:“余记者问你是否能公布你的档案,如果允许,她会特意给你弄一段煽情节目。”
“允许,就让那些骂我的网民把自己的话吃回去吧!”
在流浪时早就被骂习惯了,韩漓还真不在意公布自己是弱智的事,傻子,白痴,弱智,这些词有什么差别吗?
反正他知道自己不是,也知道顾玺不在意他是否弱智,这就足够了,别人的看法不痛不痒。
余记者采访结束后,顾玺接到一名陌生记者请求采访的电话。
因为韩漓本人不用电话,对方只能通过顾玺发出请求。
顾玺本想拒绝的,但对方在电话中表示已经采访过韩漓的父母,为了真相,因此想采访韩漓。
顾玺把电话做了外放,让韩漓也能听得见,小声询问他:“答应吗?”
韩漓点头。
他看向手中的档案,眯了眯眼。
这名记者正是不久前刚刚采访过韩漓父母的记者,姓魏,因为在韩漓父母那边得到不太好的情报,记者更偏向韩漓这边。见到韩漓之后,记者更偏向他了。
因为记者也看到了韩漓的福利院档案,看到那份“轻度弱智”的判定书。